明明只要她开口,她的忧虑和不舍就都不值一提!
沈楷听她重新与那些人寒暄,一一问候到,一一关怀到。
就是不承诺,可以关照他们的前程。
这是还跟他见外呢!
他不发一言,神游物外瞧着这场充满温情的热闹。
这样朴实到只剩感情的聚会,他似乎也不曾体会。
三更天,众人才散了。
赵渊那憨货一整晚没开口说几句话。
但他从一个鞋底印子开始,看热闹看到现在,真是看开心了。
光瞧这些贵人的热闹,就比什么下酒菜都香。
他一杯接一杯,直接醉得像头死猪,最后被柴老七等人抬回客房。
郭妡则跟沈楷回宅子里,那宅子给她以来,这是她首次留宿。
正房门前,郭妡落后两步坠在沈楷身后。
见他边解披风边进屋,一步跨过门槛时,随手将披风丢向万全。
郭妡横地插一手接住,接收到万全有些惊讶的目光,她抿了下嘴唇,平静吩咐:“你下去。”
瞧她的意思是,今晚她来伺候?
万全哪里敢放心。
眼前这祖宗,何曾学过怎么伺候赵王?
她不起驴脾气,和赵王打起来就谢天谢地。
可他主子听见声儿缓缓回头,瞥了他一眼,意思很明显。
万全只能退下,顺手将门掩上,在廊边候着。
沈楷又瞧了眼郭妡抱在怀中的披风,径直入内室。
咔哒一声,金玉腰带扣解开。
郭妡跟进去,先将披风平铺在架子上,才过去接他的腰带。
看上去低眉顺眼,像一夜之间变了不少。
沈楷却高兴不起来,甚至耿耿于怀。
屋子里地龙烧的火热,沈楷觉着热,又将外衣褪了。
她照例接过去,理平顺后搭在架子上。
一趟一趟不厌其烦。
等他不脱了,搭腿坐在榻上,她就从炉子上取了温水,给他倒一杯。
两人都不说话。
郭妡去屏风后头,换了这屋子里早备着的,却从未穿过的寝衣。
水碧的衣裙,清新脱俗,像融雪之后的一汪春水。
她换完衣裳,见他眼底浮现惊艳之色,却还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就只在榻前顿了顿。
悄悄绞了下手指,望他一眼后,咬唇进了里间。
这别扭的样子,让沈楷气不打一处来,再也没法沉默盯着她。
他憋不住起身,一把扯住她腕子。
“为何不求孤?”
郭妡张了张嘴,“求殿下什么?”
“为你的朋友谋个前程。”沈楷直言不讳。
郭妡望进他眼底的双眸,有些讶异,又似恍然大悟。
“所以殿下回来起就不高兴,是因为这个?”
沈楷皱眉,冷声道:“不然呢?”
她紧抿的唇角,有一抹强压住的若有似无的笑,一双因知他的心思而明朗的眼眸,还直勾勾看着他。
“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妾身读过书,不能陷殿下于不义。妾身也不想叫殿下觉得,妾身是想在殿下身上图谋什么利益,如今才与殿下……”
她顿得恰到好处,眼角的一抹羞涩忸怩也恰到好处,“何况今天殿下带妾身出游,妾身很开心,也很珍惜……”
每一词,每一句都直白又真挚。
沈楷仿佛看见那头白泽猛地撞进自己的心里。
他指尖一颤,扣紧她手腕。
她在说什么呢?
她在说她喜欢今天,珍惜今天,怕破坏这一天的美好。
是以,明知留下她的故人,只是他一句话的事,却不开口。
而不是和他见外,故意与他划开界线,故意与他生分!
她还为他考虑!
哪怕给那些人安排个职事,于他来说连举手之劳都称不上,她却因爱惜他的羽翼,宁愿自己承受那份不舍和惆怅。
她在变了!
这一刻,沈楷无比确认,她真的在变了!
她的心门在向他打开!
他呼吸轻颤,掌心猛地用力,将她扯进怀里。
“呆子!平日那般机灵的人,如何成了个呆子!”沈楷揉着她的头发。
隔着轻薄衣衫,他们的心跳频率都不算平稳,沈楷更是深信不疑。
一下子,怜爱和惊喜交织。
又低声念了句,“傻子。”
被称作呆子傻子的人,趴在他怀里,在他视线不及的位置,挑眉轻笑。
为什么要求他,这下他不就双手奉上了吗?
不但自发双手奉上,还要怜爱她感情纯粹,喜爱她端方明理呢。
只在他怀里待了几秒钟,够他温存一下,郭妡便挣脱出来。
仍旧有些过不去心里那关似的别扭,慌张道:“夜已深了,明日殿下还要上朝,妾身也要回宫去上职,早些歇了吧……”
可情绪都烘托到这个地步。
沈楷哪里歇得下,他将刚脱怀的人抓回来,牵着她的手往底下摸,“今夜不睡了。”
郭妡暗自呸一口,这人表达开心的方式,一如既往。
虽然她并不觉得这回的度出了偏差,是自己一不小心给多了甜头,但事已至此,她劝:“明日……”
“明日孤替你告假。”沈楷张唇含住她耳垂,将人离地抱起。
在外头守了许久的万全,没听见摔桌子打凳子的声音,悬着的心终于放回肚子里。
清晨。
告假是不可能告假的。
新官上任,正是要卷起来的时候,耽误一天就要失去先机。
郭妡直接套上衣裳就往宫里赶,刚入掖庭宫门,就见急的团团转的何滢。
两人照面,何滢疾步而来。
“昨日任小郎君传来消息,莫二娘子不见了,他已带人找遍务本坊和她们原先落脚的归义坊,都不见人影!”
郭妡听得直皱眉,“什么时候失踪的?”
“昨日清晨,莫大娘子去找她回西南时,就发现人已不见了。”
那就是晚上丢的,郭妡吸口气,这可真会找事啊……
一个并没有很重要的西南土司之女,在长安谁会抓她呢?
沈楷?
她说过不愿杀莫若飞。
目前阶段,在感情上,在她这里仍有如履薄冰之感的沈楷,应该不会自作主张。
那还有谁呢?西南来的少女,在长安能有什么仇人?
就只剩一个可能:她自己偷偷逃跑的。
所以才躲得找不着痕迹。
从前,莫若飞可是玩躲猫猫的能手。
郭妡叹口气,她最不愿看到的情况出现了。
那姑娘,不老实。
可这里是长安城,她要找个人真的很难么?
正好,试一试高皇后培植的那些人手,究竟有多大的本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