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十,平阳公主生辰前两日。
郭妡收到了卖蛋糕的启动资金。
而裴家的案子也拿到了十足的证据。
私造兵器的那族亲,送到郡公府的钱都是年节的孝敬,而非分红。
唯独私下给郡公次子裴玄常的数额有些多。
但裴玄常收到的钱并未充公,而是在外头花天酒地使完了,这些都有人证,足以证明是他一人给那几个族亲提供的保护。
如今他已畏罪服毒自尽。
而裴玄止在川州剿匪时,那些族亲吓得连夜逃至奇番,也能证明裴玄止以及郡公府都和他们没关系,否则他们不必逃跑。
至于县主杀人,都是那些族亲各有各的犯禁,有的是分赃不均自相残杀而死。
有的是被县主擒获候审,但那时身为主官的裴玄止在剿匪,后又接待赵王,抽不出空审判他们,他们有些人在狱中就吓死了。
有些则是后来和奇番开战,狱中嫌犯全部充作炮灰而死。
这些事情,裴玄止都不是很清楚,族亲上京告状时,长乐县主已经神志不清,也说不清这些。
还是翻查川州的各类卷宗,才查出来的。
川州的卷宗,裴玄止已经接触不到了,后头有人出手。
一切都在权贵官官相护之下尽力圆回来。
恰好,县主那里真的死无对证了。
平阳公主生辰前一日,案子迅速结了。
江川郡公府不能有效约束族人,裴玄止在川州履职不力,裴玄常胆敢给私造兵器的提供庇护,几项罪各算各的。
皇帝下诏,江川郡公的爵位降至侯爵,剥除世袭罔替的资格,自此后降等袭爵,直至爵除。
裴玄止则丁忧去职,丁忧结束承继江川侯爵。
至于裴玄常已畏罪自尽,便车裂尸身以儆效尤。
翻过一天,宫里张灯结彩,歌舞升平。
平阳公主十六岁生辰,长安城三品以上的官员和家眷都赴这一场盛宴。
宴会设在内廷两仪殿,男女分坐两边。
作为主角,长乐公主身着雀羽织金裙出席,是宴会上最耀目的存在。
为她选定的驸马卫曦,则被安排在右首第一席。
这是郭妡第一回见卫曦,这个将平阳公主迷成个顶级恋爱脑的十七岁少年。
着实风骨峭拔,玉貌清绝。
只是看到平阳公主当下痴迷的眼神,郭妡就忍不住摇头。
同样脑袋疼的是高皇后,但今天不宜说她什么,就强行忍了。
只扭头向一边的赵王,“楷儿送平阳的珠冠太华贵了,只怕叫你破费。”
沈楷弯唇,谦虚道:“母后折煞儿臣了,儿臣看着平阳皇妹长大,如今她即将下嫁襄平侯,儿臣心里有一万个不舍,只能多给皇妹一些添妆傍身,也是儿臣这做兄长的一点心意。眼下皇妹喜欢这冠子,那就比什么都值当。”
皇后笑一笑,“楷儿有心了。”
一旁的皇帝耳尖,在嘈杂歌舞声里听清二人对话,这才惊觉,忽然之间,明争暗斗了半辈子的皇后和贵妃两脉,像和好了。
连几个孩子都开始手足情深了。
皇帝的目光默默移到平阳公主头上,此时她正挤在卫曦身边,一瞬不瞬瞧着那冷面少年。
头冠上红蓝宝石堆成花,十几条金丝串珠流苏,齐齐自背后垂下,却因她偏着头,而全部搭在肩上,偶尔晃荡一下,衬得她天真俏丽。
这顶冠子,只怕要数千贯钱。
皇帝眸子暗了暗,不动声色在沈楷脸上一扫,然后归于平静。
殿中酒酣饭饱,就到了所有人自由交际的环节。
郑贵妃赶紧拉过娘家侄女郑四娘,两人躲在帘子后头,指着殿下某一方位,“你可瞧仔细了,姑母不会害你。”
郑四娘名唤郑青桐,从上回灰溜溜被赶出宫,好久没进宫。
这回倒是沉稳了许多,打眼望去,不满意也只是皱眉,“姑母,他也太老了!”
“胡说,他只比你表兄大一岁,脸瞧着有些风霜,那是在北境保家卫国历练出来的。”郑贵妃将郑青桐瞪一眼。
于她来说,与郑青桐订婚后战死在北境的羽林千牛将军之子辛航,只是个害人的短命鬼。
但手握北境六万兵马的贺兰家子嗣,就是保家卫国的英雄了。
郑青桐却不这么看,又瞅了眼贺兰仕晖,整个人都打了个寒颤。
“姑母,他也太高大壮实了一些,我怕,我不嫁他!”
身材长相都是其次的,那人浑身气势太骇人了。
明明处身天下最繁华的盛宴,却像一座格格不入的寒山,独自伫立在襄阳侯府男丁那席,叫周边几席都冷静得不像话。
郑青桐直觉,若嫁了这人,往后只怕要过上水深火热的日子。
而且……
“他还是个鳏夫!他还是个庶子,又不能袭爵!”
郑青桐直摇头,只觉得他还不如辛航呢。
郑贵妃气煞,“混账东西,你不也是个望门寡么!你爹不也是不袭爵的,你倒嫌弃上了!
你懂什么呐,襄阳侯府那世子就是个蠢材草包,去北境两回都被吓得屁滚尿流逃回长安,襄阳侯没法子才带贺兰仕晖去北境。没想到此人神勇非凡,天生就是行军打仗的料。
从前襄阳侯府世代都是谁袭爵谁掌军,如今却难说了!贺兰仕晖只要在北境掌军,你还忧心他抢不到襄阳侯的爵位么?!届时,你该是何等风光?”
郑青桐被骂得噤声。
郑贵妃才道:“平阳公主的生辰宴结束,粮饷也就运的差不多了,想必他很快就会北上,你需抓紧时间,在他跟前认个熟脸。你表兄说,东蠕这头事毕,那朝廷和西蠕的战事就再打不了多久,他顶多来年开春会代父回京受赏。届时,也该说续弦的事了。你不上进一些,小心如此良婿被人捷足先登!”
郑贵妃是满脸机不可失的神色,耳提面命了半天,将郑青桐推了出去,自己稍整理衣饰,回到座上。
等两人都走了,郭妡才从屏风后头走出来。
天可怜见,她本不想听这墙角,奈何被逼在屏风后出不来,被迫听了一耳朵。
这也才知道镇北军贺兰家的些许弯弯绕绕。
更是无语于郑贵妃如此热衷做媒。
还回回是强行撮合,光盯着那些权势滔天的人家。
简直可称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半点都不高明……
郭妡瞥一眼被逼着去和贺兰仕晖认识认识的郑青桐。
当初在她跟前那么嚣张跋扈的少女,端着酒杯往贺兰仕晖的方向去,手脚都是抖的。
走到半道,心一横折回来。
气得郑贵妃“咔嚓”一声捏碎了一个核桃。
郭妡憋下笑意,继续履行尚仪局维护筵席秩序的职责。
心下却打着主意。
郑贵妃想法很多,想将镇北军贺兰家拉到阵营里,若真叫她成功了,皇后的作用就会削弱很多。
甚至为了消除皇帝的怀疑,沈楷会主动放弃皇后这条路。
虽然郭妡并不觉得,凭郑四娘那憨货能成功。
但万一那不显山不露水的贺兰将军,偏就好这一口呢。
或者郑贵妃又挑了其他女子联姻,还真就撞上了贺兰将军的口味,那就被动了。
所以她得防范于未然,确保皇后是赵王当前最重要的“盟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