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郭嘉于匈奴王庭以无上胆略与智谋,凭借琉璃啸月天狼成功换得三万汉民归乡协议,整个朔方郡如同一架精密的战争机器,开始为接收同胞而全速运转之际。
并州刺史丁原处的回信,也如期而至,其结果,与荀攸、戏志才二人当日所料,分毫不差。
信使带回的,并非众人所期盼的、丁原慷慨允诺协助安置的文书,而是一封通篇充斥着官场辞令、极力推诿、诉苦不迭的回复。
展开绢帛,只见丁原先是用了大量华而不实的辞藻,盛赞凌云“仁义无双,堪为表率”,“心系同胞,赤诚可鉴”,将凌云捧得极高。然而,赞誉之后,笔锋陡然一转。
开始大吐苦水,极言并州北地各郡如何残破凋敝,州府仓廪如何空虚见底,储备粮秣如何紧缺难继,可用兵力如何捉襟见肘……字里行间,无不透露着“爱莫能助”的无奈与“自顾不暇”的窘迫。
其核心意思,清晰无比:你凌云自己揽下的天大好事,这后续的麻烦,自然也该由你一力承担,我并州上下,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爱莫能助了。
收到此信,凌云非但没有丝毫怒意,反而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当即召来了荀攸与戏志才。
他将丁原的回信轻轻置于案上,对两位谋士笑道:“公达、志才,果如二位所料,丁建阳将此重担,又原封不动地,甚至是迫不及待地推了回来。”
戏志才闻言,抚掌轻笑,眼中闪烁着智珠在握的光芒:“此正合我意!他若真有魄力接下,我等后续诸多谋划,反倒不好施展了。”
荀攸亦是微微颔首,神色一如既往的沉稳:“主公,时机已至,当发第二书矣。”
凌云不再犹豫,当即回到书房,屏退左右,亲自于案前研墨铺绢。
他略一沉吟,目光锐利如刀,随即笔走龙蛇,墨迹酣畅淋漓,写下了这封将决定朔方乃至整个北疆未来格局的关键文书。
这封文书,表面措辞极尽恭谨谦卑,将下属对上官的礼数做得十足,内里却暗藏机锋,步步为营:
“朔方郡守凌云,诚惶诚恐,顿首再拜,谨呈并州刺史、使持节丁公建阳麾下:
前番冒昧上书,恳请使君念在同为汉臣、血脉相连之情,援手安置归乡汉民,实因体恤同胞沦落胡地、备受煎熬之苦,恐朔方小郡地瘠民贫,力有未逮,以致辜负皇恩浩荡及百姓殷殷归乡之望。
蒙使君不弃垂览,虽示下诸多难处,然云亦深知使君坐镇北疆,总揽全局,日理万机,百业待兴,确有其不得已之艰,云不敢稍有怨望,唯有感念使君坦诚相告之高义。
然,今有三万余被掳汉民,归乡之期迫在眉睫,数十万双眼睛翘首以望故土炊烟。
云每思及此,心如油煎,寝食难安。若因安置无着,致使这些历尽磨难、九死一生之同胞,方脱胡虏之枷锁,再遭流离冻馁之苦,云虽万死,难赎其咎于万一!
届时,不仅云之罪孽深重,恐亦使使君坐拥北疆却见弃流民之仁德之名,蒙受不白之尘。
为解使君之忧于倒悬,亦为不负数万同胞性命所托、苍天好生之德,云,斗胆泣血上陈,愿效仿前汉班定远投笔从戎、经营西域之故事,行此非常之法,以应非常之局:恳请使君赐下一纸文书,授权准云暂代行五原郡一切事务!
五原郡,本乃北疆锁钥重镇,然连年惨遭胡虏铁蹄蹂躏,城垣残破如断壁颓垣,官署空置似鬼域,沃野千里几成狐兔出没之荒芜之地,胡骑往来驰骋如入无人之境!
此郡非但无益于州郡赋税边防,反成我北疆防线溃烂之疮痍,胡患南侵之跳板!
云,不才,愿倾朔方全体军民之力,秣马厉兵,北上收复五原诸县,清剿残寇,重整山河!所有光复失地、招抚流亡、筑城屯垦、安置归乡汉民等一应事宜,所需之兵员、粮饷、器械、民夫,皆由我朔方一力承担,绝不动用州府分毫仓廪,不劳使君派遣一兵一卒!
云,别无他求,唯有此请:乞使君授云以五原郡守之名义,或暂代郡守之权柄,俾使云能名正言顺,安抚新附之民,编练乡勇以御胡。
此绝非为云个人计,实为并州大局,为北疆安宁!
待五原郡初步安定,流民得以休养生息,云必具表上奏朝廷,详述使君于晋阳运筹帷幄、决胜千里,领导我等收复故土之不世功绩!
此乃为并州拓土安民,为朝廷稳固边疆,亦是为使君分忧解难之万全策也!伏望使君察云赤诚,解云困厄!
云,临书涕零,惶恐无地,不胜迫切待命之至!伏惟使君明鉴!”
这封文书,可谓将姿态放得极低,言语恳切,几乎声泪俱下。
它将“为丁原分忧”、“为并州拓土”、“不费州府一钱一兵”的诸多好处阐述得淋漓尽致,同时又将“若不允此请,数万流民安置不力,以致生灵涂炭之责”的巨大隐患,巧妙地与丁原的政绩、官声乃至“仁德”之名捆绑在一起。
丁原接到此信,纵然心中或有疑虑与不甘,但在“轻松甩掉巨大包袱”和“白得开疆拓土不世美名”的巨大诱惑下,加之其自身确实无力处置此等难题,权衡利弊,最终顺水推舟,批准此请,几乎已是必然。
文书既发,凌云深知兵贵神速,机不可失。未等丁原正式回文,便已开始雷厉风行地调兵遣将。
他深知,收复五原,绝非易事,那片土地胡汉杂处,寇匪横行,城郭残破,必须派出能独当一面、智勇双全的精锐之师!
朔方城外,点将台前,旌旗猎猎,甲胄鲜明。凌云一身戎装,目光如炬,扫过麾下肃然而立的诸位虎将,声音沉肃而有力,军令如山,回荡在校场之上:
“张辽,听令!”
“末将在!”张辽应声踏步而出,身姿挺拔如松,眼神锐利如鹰,周身散发着久经沙场的悍勇之气。
“命你率一千并州狼骑,为北路先锋!即刻出发,直插五原郡治九原县!我要你以最快速度,如利剑出鞘,扫清沿途所有零散胡骑,兵临九原城下,探查虚实,扬我军威!可能做到?”
“遵令!”张辽抱拳,声若洪钟,眼中战意如烈火般燃烧。他本就是并州子弟,对收复这片被胡虏践踏的故土,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渴望与决心。
“李进,听令!”
“末将在!”李进大步上前,声若闷雷,魁梧的身躯仿佛一尊移动的铁塔,煞气逼人。
“命你率一千精锐步卒,紧随文远之后,负责清剿九原县周边坞堡、山寨中盘踞的胡寇与马匪,务必确保后方通路安全无虞,以雷霆手段,镇压任何敢于顽抗之敌!”
“得令!”李进狞笑一声,舔了舔嘴唇,他这把沉寂许久的锋刃,早已渴望饮胡虏之血。
“典韦,听令!”
“主公!”典韦如同洪荒巨兽般踏步上前,沉重的脚步让地面微颤,虬结的肌肉蕴含着爆炸性的力量。
“命你率一千悍卒,为我中军护卫,同时负责押运首批粮草辎重,保障大军命脉!若有不知死活的宵小敢袭扰粮道,杀无赦!可能保障粮道无忧?”
“嘿!主公放心!交给俺老典!定叫那些贼子有来无回!”典韦重重捶胸,甲叶发出铿锵巨响,瓮声回应,眼中凶光闪烁。
“太史慈,听令!”
“末将在!”太史慈英姿勃发,越众而出,猿臂蜂腰,顾盼生威。
“命你率一千弓弩精锐,驰援西路!负责收复临沃、宜梁等县!充分发挥你骑射之长,游击歼敌,遇小股之敌则迅猛歼灭之,遇大股敌军则灵活牵制之,等待主力合围!西路安危,系于你身!”
“必不辱命!”太史慈慨然应诺,下意识地挽了挽手中强弓,信心十足。
“高顺,听令!”
“主公。”高沉稳步出列,与其他将领的激昂不同,他面色沉静如水,眼神坚毅,仿佛任何风雨都无法动摇其心志。
“命你率一千陷阵营将士,坐镇后方,作为全军战略预备队!无我号令,不得妄动!随时准备支援各方险情,并负责光复各县后的城防整顿、军纪肃清之重任!”
“我要让五原百姓见到的,不是又一支劫掠地方的兵匪,而是一支秋毫无犯、护佑黎庶的王者之师!你可能做到?”
“陷阵营,遵令!”高顺言简意赅,声音不高,却带着如山岳般的千钧重量,令人信服。
五位大将,凛然受命,各领一千百战精锐,如同五支早已蓄满力量的利箭,即将离弦,射向那片百废待兴、等待光复的五原郡土地!一场旨在拓土安民、夯实未来霸业基业的恢弘收复之战,即将在这北疆之地,轰轰烈烈地打响!
与此同时,在广袤无垠、寒风渐起的草原之上,一条由数万人组成的、蜿蜒曲折如巨龙般的队伍,正迎着初冬凛冽的朔风,踏上了漫长而充满希望的归家之路。
黄忠率领着五十名朔方精锐,如同最忠诚可靠的守护神,前前后后,策马奔驰,竭力维持着这支庞大队伍的秩序与行进速度。
于夫罗方面提供的有限车马,负载着队伍中的老弱妇孺和为数不多的物资,更多的青壮年男子,以及一些身体尚可的妇人,则相互搀扶着,拖着虚弱而疲惫的身躯,步履蹒跚,却目光坚定地向着南方——那片魂牵梦萦的故土方向,艰难而执着地前进。
队伍之中,起初弥漫着一种深切的茫然与挥之不去的不安。他们不敢相信,自己竟真的摆脱了奴隶的身份,踏上了归途。
然而,当他们从那些面容冷峻、却眼神清正的朔方军士口中,一次又一次地反复确认,是那位传说中的“朔方郡守凌云将军”,不惜以一件足以震动草原的“神物”为代价,从匈奴单于手中将他们这些卑微的奴隶赎回时。
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震惊、狂喜与无尽感激的情绪,如同燎原的野火,迅速在数万人心中蔓延开来,驱散了严寒与疲惫。
“是凌云将军!真的是那位‘草原四恶鬼’之首的凌将军救了我们!”
“老天开眼啊!我听说过去年那一战,凌将军和他麾下的几位将军,如同神兵天降,杀得匈奴人屁滚尿流,闻风丧胆!”
“是了是了!还有典韦将军、张辽将军、李进将军……他们并称‘四恶鬼’?不!在咱们汉人心里,他们是‘朔方四杰’!是咱们汉家的守护神,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还有那位郭嘉先生,看着文文弱弱,竟有如此胆魄,独闯龙潭虎穴,面对匈奴单于和那么多凶神恶煞的贵族,而面无惧色,谈笑风生……”
“凌云将军仁义啊!用那般价值连城的宝物,就为了换我们这些命如草芥的苦命人回家……此恩此德,如同再造!”
激动的议论声、难以抑制的哽咽声、压抑了太久终于得以释放的嚎啕哭声,以及最终汇聚成的、对凌云及其麾下文武由衷的赞叹与感激之声,此起彼伏,汇成一股情感的洪流,回荡在苍茫的草原上空。
许多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归乡者,情不自禁地朝着他们心目中朔方城的方向,一次次地屈膝叩首,额头顶在冰冷坚硬的土地上,任凭热泪纵横,浸湿了脚下的荒草。
那是对救命恩人最朴素,也最诚挚的谢意。
他们并不知道回到故土后具体将面临怎样的生活,但他们无比清晰地知道,是那个名叫凌云的将军,以及他麾下那些已然威震草原的名字,赋予了他们挣脱枷锁、重归故土的宝贵机会与无限希望。这条漫长而艰辛的归家路,因此而充满了不屈的力量与灼热的希望。
庞大的队伍如同缓缓移动的洪流,而数万颗饱经磨难的心,则坚定不移地,向着朔方,向着未来,汇聚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