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汇报前夜，资深副主任的阻挠
清晨六点的县委大楼，静得像一口深井。
走廊里的声控灯因为长时间无人经过而熄灭了，只有尽头安全出口的绿色指示牌，投下两片幽幽的光斑，照在张科长那张似笑非笑的脸上。
“沈主任，通宵工作，真是辛苦了。”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廊道里带起一丝回音，显得格外刺耳。
沈铭握着门把手，手背上还残留着金属的冰凉。他看着眼前这位不速之客，一夜未眠带来的疲惫感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对峙冲淡了，大脑反而变得异常清醒。
张科长，督查科科长，刘源最得力的干将。昨天会议上，刘源被王书记当众剥下面皮，这位张科长就坐在下面，全程低着头，看不清表情。现在看来，他不是在反思，而是在为他的主子盘算着如何找回场子。
沈铭没有说话，只是将手中的那叠厚厚的稿纸换了只手，纸张的边缘有些卷曲，还带着他通宵奋战后留下的体温。
张科长慢步走了过来，皮鞋踩在水磨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嗒、嗒”声，像在丈量着彼此之间的权力距离。他的目光黏在沈铭手里的稿纸上，眼神里那不加掩饰的精光，仿佛已经穿透了纸背。
“刘主任关心你，怕你年轻，第一次接手这么重要的任务，经验不足，特意让我过来看看。”他站定在沈铭面前，个子不高，却习惯性地微扬着下巴。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玩味，像是在品尝一道即将到口的美食：“顺便问问，给市领导的汇报材料，初稿……应该出来了吧？”
他拖长了语调，目光从稿纸上移到沈铭脸上，一字一顿地说道：“刘主任说，他作为分管领导，有责任，也有义务，帮你‘把把关’。”
“把把关”三个字，被他咬得特别重。这不是请求，也不是商量，而是一种不容置喙的通知。在县委办这个等级森严的体系里，下级的成果交由上级审阅，是天经地义的流程。他把“流程”这张大旗扛了出来，就是算准了沈铭一个新人，不敢也无法抗拒。
沈铭看着他，终于开口，声音因为一夜未睡而有些沙哑，但很平静：“多谢刘主任和张科长关心，初稿还没完成。”
张科长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他预想过沈铭可能会找借口，但没想到对方会用这么一个简单直接，甚至有些拙劣的理由。通宵未归，现在说初稿没完成？骗鬼呢？
“沈主任，这就没意思了。”张科长的脸色沉了下来，那点虚伪的客套被撕开，露出了本来的面目，“你手里拿的是什么？草稿？草稿也行，刘主任经验丰富，正好能帮你理理思路，免得你在错误的方向上浪费精力。”
说着，他竟伸出手，朝沈铭手里的稿纸探了过来。
沈铭手腕一侧，轻易地避开了他的动作。
“张科长。”沈铭的眼神冷了下来，“这份材料，王书记要求我总负责。在正式提交给王书记之前，我认为没有必要让第二个人过目。”
“你！”张科长被他这句话噎得脸色涨红。
“总负责”三个字就像一记耳光，火辣辣地抽在他脸上。王景山在会议上的原话，此刻被沈铭当成了最坚实的挡箭牌。
“沈铭，你别给脸不要脸！”张科长恼羞成怒，声音也拔高了半度，“你算个什么东西？一个刚来几天的副主任，就敢不把分管领导放在眼里？我告诉你，县委办的工作，有规矩，有流程！刘主任是分管督查的副主任，所有上报材料经过他审核，这是规定！你想越级上报？你想造反吗？”
一顶“不守规矩”的大帽子，就这么扣了下来。
沈铭看着他气急败坏的样子，心里反而一片澄明。刘源这是急了。他知道这份报告的重要性，他怕自己在这份报告里大放异彩，更怕自己在这份报告里，把他之前那些烂事给捅出去。所以，他必须在报告完成的第一时间，拿到它，控制它。
要么，把里面的功劳据为己有。要么，把它扼杀在摇篮里。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沈铭淡淡地回应，“王书记把任务交给我，我就要对他负责。这份材料，直接关系到下周市领导的调研，时间紧，任务重，任何一个环节出了差错，你担待得起吗？”
“你……”张科长被他反将一军，一时语塞。他当然担待不起，但他笃定沈铭更担待不起。
“少拿王书记压我！”张科长色厉内荏地低吼，“我今天就把话放这儿，这份稿子，你要么交出来，要么，你就别想走出这个门！”
他摆出了一副无赖的架势，甚至上前一步，堵住了沈铭的去路。空无一人的走廊，成了他天然的逼宫舞台。他就不信，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能有多大的胆子，敢在县委大楼里跟他动粗。
就在这时，一个四平八稳的脚步声，从走廊的另一头传来。
刘源背着手，慢悠悠地踱了过来。他依旧穿着那身一丝不苟的中山装，脸上挂着沉稳的表情，仿佛只是清晨起来散步，恰好路过这里。
“吵什么？一大早的，像什么样子。”他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久居上位的威压。
张科长立刻像找到了主心骨，转身迎了上去，一脸委屈地告状：“刘主任，您可来了。我奉您的指示，来关心一下沈主任的工作进度，可沈主任他……他不但不配合，还说这份材料不归您管，要直接交给王书记。”
他三言两语，就把沈铭塑造成了一个不服管教、意图越级的狂妄之徒。
刘源走到两人面前，目光在张科长脸上一扫而过，最后落在了沈铭身上。他的眼神很复杂，有审视，有轻蔑，还有一丝隐藏在深处的嫉恨。
“小沈啊。”他开口了，语气像是长辈在教训一个不懂事的晚辈，“年轻人有干劲，是好事。但工作，不能光凭一腔热血。规矩，就是规矩。我作为分管这项工作的领导，对你的工作成果进行审核和指导，是我的责任。你把它交出来，我帮你看看，如果写得好，我一个字不改，如果有什么问题，我帮你修正，这也是为了你好，为了我们整个县委办好。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他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滴水不漏。既摆出了领导的身份，又体现了“关心”下属的姿态，还把这件事上升到了集体荣誉的高度。如果沈铭再拒绝，那就是不识抬举，是自私自利。
办公室里，那些早到的同事，已经悄悄地打开了门缝，正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所有人都觉得，沈铭这次没戏了。刘源亲自出马，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他除了乖乖交出稿子，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沈铭看着刘源，看着他那张写满了虚伪与算计的脸，忽然笑了。
他这一笑，让刘源和张科长都愣住了。
“刘主任说得对，规矩，就是规矩。”沈铭点点头，语气平静得让人心里发毛。
刘源以为他服软了，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神色：“你能想通就好，拿来吧。”
沈铭却把拿着稿纸的手，背到了身后。
他迎着刘源错愕的目光，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最大的规矩，就是执行县委书记的指示。王书记让我总负责，并要求办公室各科室全力配合。现在，我的初稿已经完成，正准备向王书记当面汇报。”
他顿了顿，看着刘源瞬间阴沉下去的脸，继续说道：“既然刘主任也这么关心这份材料，不如，我们现在就一起去书记办公室？我汇报，您在一旁补充指导，这样既符合您作为分管领导的‘指导’职责，也符合我作为总负责人‘直接汇报’的要求。您看，这样是不是两全其美？”
此言一出，整个走廊，死寂一片。
张科长的嘴巴张成了“o”型，足以塞下一个鸡蛋。
那些在门缝里偷听的同事，一个个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疯了！这小子绝对是疯了！
他这是在干什么？他这是在邀请刘源一起去王书记面前，接受审判！
刘源的脸色，在短短几秒钟内，由青转紫，再由紫转黑，精彩得如同川剧变脸。他死死地盯着沈铭，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像是有一口老血堵在喉咙里，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去？他怎么去？他拿什么脸去？昨天王景山才因为他给沈铭穿小鞋的事情，召集了全体会议，不点名地把他批得体无完肤。现在，他跟着沈铭去汇报工作？去当一个陪衬？去听王景山怎么夸奖这个他一心想打压的年轻人？
那比杀了他还难受！
可要是不去，他刚刚那番冠冕堂皇的话，就成了一个笑话。他拦着不让沈铭去汇报，那就是明目张胆地违抗王书记的命令，是公然的“办公室政治”，是把自己的阴暗心思摆在了台面上。
沈铭这一招，根本不是什么两全其美，这是赤裸裸的“将死”！他把刘源逼到了一个进退维谷、左右不是人的绝境。
“你……”刘源指着沈铭，手指因为愤怒而剧烈地颤抖着，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沈铭不再看他，只是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拿着那份凝聚了他一夜心血的稿纸，迈开脚步，径直从刘源和张科长之间穿了过去。
他的脚步不快，但每一步，都像踩在刘源的尊严上。
“刘主任，您快决定啊。”沈铭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催促，“再晚，王书记可能就要去开晨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