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门外的喧嚣与杀机，如同退潮般消散，只留下死一般的寂静和满地狼藉。淡青色的护山大阵光罩缓缓平复了涟漪，却仿佛凝固了所有青云宗门人的呼吸与心跳。
无数道目光，如同被无形之线牵引，死死地黏在那个正慢悠悠踱步走回山门内的灰衣身影上。他走得不快，甚至有些懒散，与方才那吹气间湮灭万法、一言呵退群修的惊世骇俗之举，形成了撕裂认知的荒谬对比。
阳光落在他模糊不清的侧脸上，投下斑驳的阴影，让人愈发看不清他的真容，只觉得那平凡甚至丑陋的表象之下，隐藏着足以令天地失色的深渊。
“噗通。”
不知是哪位心神激荡的弟子率先腿软跪地，紧接着，如同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山门内外，除了几位峰主长老还能勉强站立，其余弟子竟齐刷刷跪倒了一片！不是出于命令，而是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与本能般的敬畏！
慕容寒单膝触地，握着霜凝剑的手因过度用力而指节泛白，他抬起头，冰蓝的眸子死死盯着林墨，那里面不再是探究，而是翻江倒海般的震撼、茫然，以及一种连他自己都无法定义的、近乎疯狂的悸动。这就是他追寻的剑道极致吗？不，这已经超出了“道”的范畴！
白月光同样跪倒在地，他温润的面具早已粉碎殆尽，脸上血色尽褪，又涌上病态的潮红。他痴痴地望着林墨，脑海中不断回放着那“一口气”湮灭万法的景象，那并非灵力的对抗，那是……法则的抹除！是凌驾于丹道、超越了他所有认知的至高境界！他身体微微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极致的兴奋与渴望。
苏灵儿小脸煞白，被孙长老紧紧拉着才没软下去，她看着林墨，只觉得那位平日里看起来很好说话（虽然有点怪）的长老，此刻变得无比遥远，无比……可怕，又无比地令人向往。
玄诚子掌门站在原地，身形挺拔，但袖袍下的手指却在微微颤抖。他心中早已掀起惊涛骇浪，师尊的箴言，林墨数百年的隐匿，今日石破天惊的展现……一切线索串联起来，指向一个他不敢深思的答案。他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竟不知该如何称呼这位“师弟”。
林墨仿佛对身后那跪倒一片的景象毫无所觉，他走到玄诚子面前，停下脚步，挠了挠他那看起来有些乱糟糟的头发，脸上露出一个混合着无奈和苦恼的表情。
“掌门师兄，”他开口，声音依旧是那副带着点慵懒的调子，与刚才那言出法随的威严判若两人，“你看这事儿闹的……我就是出来吹口气，没想到动静这么大。这下好了，全宗门都知道我不能好好种地了。”
玄诚子：“……” 他感觉自己几百年的养气功夫在这一刻差点破功。吹口气？！那是吹口气的问题吗？！那是在青云宗生死存亡之际，力挽狂澜，一言定乾坤！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用尽可能平稳的语气道：“林……师弟，今日之事，多亏你出手，挽宗门于倾覆。此等大恩……”
“打住，打住。”林墨连忙摆手，一脸“你别给我戴高帽”的嫌弃，“什么恩不恩的，我就是嫌他们吵，影响我回去浇花。没事了吧？没事我回去了，我那株‘枯荣草’今天还没顾得上打理呢。”
说着，他竟真的不再理会目瞪口呆的玄诚子和一众长老弟子，转身就朝着自己那偏僻的山头方向走去，边走边小声嘀咕：“唉，这下想安生钓鱼怕是难了……早知道刚才就装没听见钟声……”
众人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以及那随风飘来的、关于“浇花”“钓鱼”的碎碎念，集体陷入了更深的沉默和茫然。
这位抬手间便能决定一宗乃至一方势力兴衰的恐怖存在，他关心的重点……竟然是回去浇花和担心不能安生钓鱼？！
这比他一口气湮灭万法更让人难以理解！
慕容寒猛地从地上站起，看着林墨消失的方向，冰封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名为“执拗”的神色。他不再犹豫，身形一闪，便朝着林墨离开的方向追去。他必须要一个答案！哪怕……只是靠近一点点，感受那份浩瀚。
白月光几乎在同一时间起身，他甚至来不及整理凌乱的衣袍，也化作一道流光追了上去。丹道的终极奥秘就在眼前，他怎么可能放弃？！无论用什么方法，他都要留在那位身边！
玄诚子看着两人追去的方向，嘴唇动了动，最终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他转向身后依旧跪伏在地、心神未定的门人，沉声道：“今日之事，列为宗门最高机密，任何人不得外传！违令者，废修为，逐出宗门！”
“谨遵掌门法旨！”众人齐声应诺，声音带着颤抖。
然而，消息可以封锁，人心却无法禁锢。林墨那石破天惊的出手，如同投入深水中的核弹，其引发的暗流与震荡，才刚刚开始。
……
林墨刚回到自己那熟悉的小院，还没来得及拿起水瓢，院门外就出现了两道身影。
慕容寒和白月光，一冷一温，一左一右，如同两尊门神，站在那里，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林墨嘴角抽搐了一下，放下水瓢，叹了口气：“我说二位师侄，你们不回去好好压惊，跑我这破地方来干嘛？”
慕容寒上前一步，拱手，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恳切：“墨长老，弟子愚钝，恳请长老指点剑道！” 他不再掩饰自己的渴望，那浩瀚的力量，就是他剑心所向！
白月光也深深一揖：“长老于丹道之理解，已臻化境，弟子愿追随长老左右，执帚洒扫，只求能聆听教诲！” 他将姿态放得极低，为了触及那至高丹理，他什么都可以付出。
林墨看着眼前这两位宗门最耀眼的天才，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他只想安安静静当条咸鱼，怎么就这么难呢？
“我没空教徒弟，也没兴趣。”他试图打消两人的念头，“我就是个种地的，你们找错人了。”
“长老若不愿明示，弟子便在此长跪不起！”慕容寒语气斩钉截铁，说着竟真的就要屈膝。
白月光虽未说话，但那坚定的眼神，表达着同样的意思。
林墨头皮发麻，连忙道：“别别别！我这儿地方小，跪不下！” 他揉了揉眉心，感觉比跟玄天老祖打一架还累，“这样吧，我偶尔……只是偶尔！心情好的时候，或许可以跟你们聊两句。但拜师什么的，想都别想！现在，立刻，马上，从我眼前消失！我要浇花了！”
慕容寒和白月光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亮光。虽然没能立刻得偿所愿，但至少……有了希望！有了可以靠近的理由！
“是，长老！”两人齐声应道，虽然依旧没有离开的意思，但总算没再提跪着不起的事。
林墨懒得再理他们，拿起水瓢，开始慢悠悠地给他那几畦“杂草”浇水，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曲子，仿佛刚才山门外那石破天惊的一幕与他毫无关系。
慕容寒和白月光就静静地站在院门外，看着他那平凡甚至有些邋遢的举动，心中却是波澜万丈。他们知道，从今天起，他们的人生轨迹，将因院内这个看似普通的“种地老农”而彻底改变。
而青云宗，乃至整个修仙界的格局，也因今日这“咸鱼仙尊”的无奈出手，悄然掀开了全新的一页。
林墨一边浇着水，一边望着天边舒卷的流云，内心充满了忧伤。
“这咸鱼日子，算是彻底到头了……”
“能不能申请换个星球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