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默了片刻，目光才从舷窗外无垠的星海收回，落在自己置于控制面板的指尖。
“不必了，”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这份重量由我来承担就好。”
他想象着流萤知晓这一切后的眼神——那总是盛着星光和期待的眼眸，是否会染上宇宙终局的寒意？是否会像他此刻一样，在宏大的绝望面前感到一丝渺小的空茫？
不——
他宁愿她永远不知晓那片终将吞噬一切的虚无，他宁愿她的世界里只有晨间的阳光、游乐园的烟火、柔软的玩偶熊，以及...他们之间触手可及的温暖。
就让这份沉重的真相，由他来背负。
“很好的选择。”艾利欧的声音里听不出赞许与否，只是一种平静的陈述。
“不过...为什么要把这些告诉我？”拾夜侧过头，看向后座阴影中那双淡黄色的猫瞳，疑惑地问道，“既然知道真相是一种负担，那不告诉我...难道不是更好吗？”
“因为你很重要，”艾利欧的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模糊的信念不足以支撑你走完接下来的路，清晰的认知——即使它冰冷而沉重——才是。”
“所以，你需要知道自己为何而战。”
“这样吗......”他微微颔首。
“明白就好。”艾利欧打了个无声的哈欠，刚准备闭眼，拾夜的声音又一次传来。
“但...对于未来而言——”随着谈话的深入，他的疑惑更深了，“为什么我很重要？”
“因为在我的剧本里，无数可能性因你而分支，你的选择，你的力量，甚至你的存在本身...都在微妙地修正通往终局的轨迹。”
“不过呢...在你出现之前，我所预知的未来，你的身影只不过是沧海一粟——但你很幸运，恰巧碰上不足万分之一的可能性。”
“所以...原来的剧本没有你——直到你真的出现，我才重新修正了剧本。”
艾利欧的尾巴尖在座椅上轻轻扫过，淡黄色的猫瞳在阴影中闪烁着深邃的光芒。
“你的存在本身，就是最大的变量，”它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重量，“在原先的剧本，我们会面对更多的困境，某些关键的节点也会走向更...艰难的路径。”
“但你的归来，改变了这一切，所以我找到你，邀请你加入星核猎手，”艾利欧微微歪过头，仿佛在审视着拾夜，“而你的力量，你的选择——所有这些，都在将那条最优路径推向一个更稳定、更漫长的未来。”
“所以，你很重要，”艾利欧总结道，语气依旧平淡无波，“这就是为什么你需要知道真相——因为你的每一步，都关乎着那个‘更好的可能性’能否延续。”
拾夜沉默地消化着这番话。
他从未想过，自己的存在竟能拥有如此宏大的意义——不仅仅是为了流萤，更是为了艾利欧描绘的那条延缓宇宙终局的路径。
这份认知带来的并非骄傲或负担，而是一种奇异的平静，他明白了自己在这场宏大叙事中的位置，也更加坚定了自己的选择。
“我明白了。”他最终说道，声音平稳。
拾夜没再问更多，艾利欧也没再说话。
船舱内陷入了一片宁静，飞船在星海中平稳航行，引擎发出低沉而恒定的嗡鸣。
舷窗外，星辰流转，如同镶嵌在黑色天鹅绒上的钻石，冰冷而遥远，拾夜的目光落在那些光芒上，艾利欧揭示的宏大图景与方才基地内的高效清理仍旧交替在他脑海中浮现。
就在这时，他放在控制台上的手机突然振动起来，屏幕亮起，显示出一个名字——
【firefly】
也就是流萤的网名。
看到它的瞬间，拾夜周身的冷冽气息仿佛被阳光穿透的冰层，迅速消融，他眼中残留的、属于黎明的锐利锋芒也悄然褪去，重新被一种柔软的星辰般的光芒所取代，他甚至没注意到自己的嘴角已经不自觉地上扬。
他立刻拿起手机，指尖划过接听键。
屏幕瞬间亮起，流萤的脸庞占据了整个画面，她似乎正靠在卧室的窗边，背景是熟悉的柔和灯光和窗帘的褶皱，银白的发丝有些随意地披在肩头，发间的蝴蝶结稍稍歪向一边，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盛满了显而易见的担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阿夜！”轻柔的声音从手机里面传来，“你怎么样？任务完成了吗？有没有受伤？”
她的语速很快，问题一个接一个，目光紧紧盯着屏幕里的拾夜，仿佛要透过镜头将他仔细检查一遍。
拾夜看着屏幕里那双写满关切的眼睛，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轻轻触动——方才任务中那种高效的冰冷和认知宇宙终局的空茫感，早已被他抛在了脑后。
“嗯，已经完成了，”他回答道，声音是毫不意外的温和，“很顺利，我也没受伤。”
他甚至在镜头前微微侧了侧头，让她能更清楚地看到自己的状态——银发依旧整齐，燕尾服毫无褶皱，脸上也没有任何疲惫或紧张的痕迹。
屏幕那头的流萤似乎长长地、无声地松了口气，一直紧绷着的肩膀渐渐放松下来。
“那就好...”流萤的声音明显轻快了许多，她微微鼓起脸颊，小声嘟囔着，“虽然知道有艾利欧在肯定没问题，但还是忍不住会担心嘛...”
“笨蛋，”拾夜的声音里带着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宠溺，“放心吧，我很快就回来。”
“嗯嗯！”流萤用力点了点头，发丝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忽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非常重要的事情，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整个人都往镜头前凑近了些，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
“阿夜，你猜猜，下午我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