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健应声而去,没一会儿就跑了回来,脸上带着几分喜色:“回殿下,是个小村落,约莫有十来户人家,村里有个老郎中,我跟村长通了气,他愿意让咱们暂歇在村头的晒谷场棚子,还能烧些热水。”
“走!”萧景珩眉峰一凝,当机立断。他示意林文渊稳稳扶住咳得发颤的林老夫人,自己则俯身将昏沉发热的林薇婉轻轻抱起,动作间少了往日的冷硬,多了几分细致。
到了村头晒谷场,村长早已带着几个村民在棚子外等候,棚子里生着两堆大火,地上铺着干草,角落里还摆着几口烧着热水的铁锅。
村民们见他们衣饰虽旧却难掩气度,虽隐约知是流放的贵人,却半句不多问,只默默递过粗布干巾与补丁摞补丁的毯子。
沈知微接过毛巾,先细细擦去林薇婉脸上的雪水与泪痕,又让村民舀了碗温水,小心翼翼喂她喝下小半盏,待再摸孩子额头,烧果然退了些,呼吸也渐渐平稳,她悬着的心才松了半截。
林老夫人坐在火堆旁,捧着村民递来的热姜汤,小口慢饮,咳了一路的嗓子渐渐舒坦,脸色也从青白透出些微红润。
章云锦见小婉儿好转,紧绷的肩背终于放松,对着沈知微福了福身,声音沙哑却恳切:“多谢姑娘费心,若非你,婉儿这一路怕是撑不住。”
“章夫人客气了。”沈知微摆摆手,“咱们同路便是同命,先顾好小婉儿才是正经。”她心里暗忖,这药粉最多再用两次,得趁在村里的功夫,找老郎中寻些草药,再配些驱寒止血的方子,不然到了更荒僻的地界,可就真叫天不应了。
“那些药,还够支撑多久?”萧景珩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目光落在她攥着药瓶的手上。
“最多两次。”沈知微如实回话,“我想去寻老郎中问问草药,配些应急的药。”
萧景珩颔首,转头唤来杨健:“你陪沈姑娘去,顺便买些米面干粮,再扯些棉絮,给老弱妇孺添些暖意。”
说罢,他目光落回沈知微身上,火光映在他眼底,竟褪去几分凌厉,添了丝温和:“别委屈自己,缺什么便跟杨健说。”
沈知微心头微颤,抬眼望他时,正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眼眸,那里面映着跳动的火光,也映着她的影子。她弯了弯唇,点头应下:“知道了,殿下。”
等沈知微和杨健跟着老郎中买草药时,棚子里的火堆正旺,林文渊正和村长蹲在火堆旁闲聊,林砚之则收罗着干草;章云锦守着小婉儿,轻轻拍着她的背;连萧景珩都在砍着木材;唯有房良娣与李良娣靠在干草堆上,裹着毯子,头凑在一处嘀嘀咕咕,眼神时不时瞟向火堆旁的干粮,满是不耐。
“回来了。”沈知微刚掀帘进来,萧景珩的目光便落了过来,语气平淡,却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关切。
“嗯,老郎中给了不少驱寒的草药,还买了两袋糙米、一大捆棉絮。”沈知微晃了晃手里的布包,笑着道,“咱们今晚歇一晚,把湿衣裳烘干,明早再赶路,能舒坦些。
萧景珩望着她眼底亮晶晶的光,嘴角几不可察地牵了牵,露出一抹极淡的笑意,转瞬即逝,却被沈知微恰好捕捉到——原来这位冷面殿下,也是会笑的。
夜色渐深,棚外雪声簌簌。
沈知微生了火,抓了两把雪倒在陶瓦罐里洗净,倒出来,又重新抓了几把雪,又抓了两把米进去煮,她买来的米面也不多,如今好几张嘴,这点口粮只能省着吃,能坚持个四五天,到时候再买,毕竟这东西还得人来背,沉的很。
但村里只有糙米,毕竟有总比没有强。
等杨健灌满两个水囊回来的时候,沈知微小罐子里已有阵阵米香飘出。
沈知微接过水,冲洗从村民那借来的碗筷。
剩下的两个馒头,她全递给了萧景珩,让他分匀;而后盛出几小碗米汤,各加了半勺猪油、一小撮盐搅匀,先递给林老夫人,再递给众人,瞬间便分完了。
房良娣早就饿得不耐烦了,见沈知微没准备她们,语气带着惯有的娇纵,不禁问:“我们的呢?”
沈知微咽下嘴里的热米汤,抬眼看向她,语气平静却带着锋芒:“自己没长手啊,还以为自己是主子呢。”
此话一出,众人一愣,纷纷停下动作,眼睛瞥向一旁的萧景珩。
而萧景珩脸色未变,反而掰了一半的馒头递给沈知微,声音淡淡:“给你。”
沈知微坦然接过。
房良娣气得满脸涨红,却不敢对萧景珩发作,只能转向杨健,拔高了声音:“杨健,你看看她,还不快管管!”
“滚!”杨健没好气地瞪她,“流放路上,哪来的什么良娣?主子都亲自劈柴烧水,就你们金贵,只会躺着喊饿,再烦主子,别怪我不客气!”这两人一路就是累赘,除了抱怨就是偷懒,此刻见她们还作妖,哪里忍得住。
房良娣被怼,气得要命,但见萧景珩连一个眼神都没看过来,她也不敢再放肆。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李良娣拉住了。
她们效仿沈知微的作法,只勉强混了个水饱,他们都是吃惯了细粮的人,肯定吃不惯这东西。
赶了一天路,众人都累得骨头快散了,湿衣裳靠在火堆旁慢慢烘干,可身上黏糊糊的汗与雪水混在一处,实在难受。
沈知微便又架起铁锅烧水,章云锦见状,忙过来搭手,帮着添柴、递东西,两人配合着,倒也快。
“姑娘,你歇会儿,我来看着火。”章云锦擦了擦额角的汗,轻声道,“这一路,真是多亏了你。”
沈知微笑了笑,刚要说话,就见棚帘被风吹得晃了晃,萧景珩提着一捆刚劈好的干柴走进来,玄色外袍上落了层薄雪,肩头却沾着些木屑。
他将柴堆在火堆旁,目光扫过沈知微泛红的指尖,顿了顿,道:“水够了便别烧了,夜里冷,留些柴火守夜。”
“知道了。”沈知微点头,见他转身要去棚口,忽然想起什么,从布包里摸出一小包刚买的草药,递过去,“这是老郎中给的驱寒茶,殿下泡着喝,免得冻着。”
萧景珩接过草药,指尖触到她的指尖,微凉。
他低头看了看那包用粗纸包着的草药,又抬眼看向沈知微,火光映着她的脸,柔和又明亮。他喉结动了动,只道:“嗯,你也早些歇。”
夜,暖乎乎的棚子里,他们三三两两凑在一起开始睡觉。
沈知微将自己裹成蛹,头都不露,这是她最舒服的睡觉方式。
没一会,众人便陷入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