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灵那句“是想把欠他的那条命,还给我吗”,像一把淬了冰的刀,直直插进墨语嫣的心脏。
她脸上最后一点血色瞬间褪尽,煞白一片。
是啊。
她对楚灵好,一口一个“嫂子”叫得那么亲热,除了真心觉得他和他哥般配,难道内心深处,就没有一点点赎罪的念头吗?
当年那场火灾,如果不是她贪玩跑去福利院的旧仓库,如果不是“阳光”为了把她推出去而被掉落的横梁砸中……
那个总是对她笑,会把唯一的糖分给她一半的哥哥,就不会死。
这份罪孽,像藤蔓一样缠了她十年。
她不敢告诉任何人,尤其是她那个同样把“阳光”当成生命之光的哥哥。
她怕墨予白会恨她。
如今,这个血淋淋的秘密被季晨以一种最残忍的方式揭开,然后由楚灵,这个和“阳光”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亲口质问。
墨语嫣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
“对不起……对不起……”
她捂着脸,猛地蹲在地上,瘦削的肩膀剧烈地耸动,压抑多年的哭声终于决堤,在空旷的快餐店里显得格外凄厉。
“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
傅青辰心疼地将她揽进怀里,轻拍着她的背安抚,然后抬头看向楚灵,眼神里全是复杂。
“楚灵,语嫣她……这些年她一直活在噩梦里,她……”
“所以呢?”
楚灵打断他,声音沙哑得像是坏掉的风箱。
他的眼眶干涩,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心脏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疼得他无法呼吸。
“所以我就该被蒙在鼓里,像个傻子一样,承接着你们所有人的愧疚、罪恶感,甚至是……惩罚?”
他看着墨语嫣,那个曾经让他感到一丝家人般温暖的女孩,此刻在他眼中,也变得面目可憎起来。
他们每一个人,都把他当成了“阳光”的影子。
墨予白用他来赎罪。
墨语嫣用他来弥补。
多么可笑。
他楚灵,究竟算个什么东西?一个活着的墓碑?一个寄托哀思的纪念品?
巨大的荒谬感和恶心感涌上心头,楚灵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他不想再看到这两个人,一秒钟都不想。
“你们走吧。”
楚灵垂下眼,不再看他们,声音里是抽干了所有情绪的疲惫。
“我不想再看见任何跟墨家有关的人。”
说完,他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转身,拖着麻木的身体,一步一步地走出了肯德基。
明亮的灯光被甩在身后,外面的夜色冰冷如水,将他彻底吞没。
“楚灵!”
傅青辰不放心地喊了一声,想要追上去,却被怀里哭得快要断气的墨语嫣死死拽住。
“青辰哥……我是不是又搞砸了……我是不是又害了一个人……”
傅青辰看着楚灵消失在夜色中的单薄背影,心头一沉,只能先安抚怀里几近崩溃的女孩。
他拿出手机,快速地给墨予白发了一条信息。
【楚灵知道了,情绪崩溃,一个人跑了。】
……
楚灵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
他身无分文,手机也在逃离时落在了出租屋。
他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整个世界仿佛都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牢笼,而他无处可逃。
晚风吹在身上,很冷,可他感觉不到。
他的脑子里乱成一锅粥,墨予白那些深情的告白、霸道的维护,和季晨揭露的真相交织在一起,反复凌迟着他的神经。
原来那些让他心动的瞬间,都建立在一个巨大的谎言和血淋淋的悲剧之上。
墨予白看着他的时候,究竟在看谁?
是在看楚灵,还是在透过他,看着那个死去的“阳光”,那个被他妹妹间接害死的救命恩人?
所以,他对自己所有的折磨和控制,都是一种变相的自我惩罚?
他把自己当成了一个工具。
一个用来惩罚他自己的工具!
这个认知让楚灵浑身发冷,恶心得想吐。
他踉踉跄跄地走到一个公园的长椅上坐下,将头深深埋进膝盖里。
他感觉自己脏透了。
从里到外,从头发丝到脚趾缝,都沾染了墨予白那带着罪孽和愧疚的触碰。那些吻,那些拥抱,此刻回想起来,都像是一条条黏腻的蛆虫,在他皮肤上爬行,让他只想把自己扒下一层皮来。
他不知道坐了多久,直到四肢都冻得麻木,连抬起头的力气都没有。
就在楚灵沉浸在自我厌弃的深渊中时,一辆黑色的辉腾悄无声息地在他面前停下。
车窗降下,露出季晨那张温文尔雅的脸。
“楚灵?”
他的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
“我找了你好久,你还好吗?”
楚灵缓缓抬起头,路灯昏黄的光落在他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上,那双总是清澈的眼睛此刻空洞得吓人。
他看着季晨,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季晨下了车,快步走到他面前,脱下自己昂贵的羊绒大衣,不由分说地披在楚灵单薄的身上,将那份冰冷隔绝在外。
“别怕,都过去了。”
他的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楚灵身体一颤,像是被那份突如其来的温暖烫到,下意识地就想把衣服推开。
“别碰我……我也很脏……”
季晨却按住了他的手,力道不重,却很坚定。
“你不脏。”他蹲下身,让自己能够平视楚灵那双空洞的眼睛,“脏的是他,是他们。楚灵,你只是一个受害者。”
受害者……
楚灵的眼泪,终于无声地落了下来,砸在季晨的手背上,滚烫。
“我带你离开这里。”
季晨看着他,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和心疼。
他没有像电视剧里那样伸出手,等待楚灵的选择。
在楚灵错愕的注视下,这个在商界以冷静优雅着称的科技新贵,就这么在公园冰冷的水泥地上,单膝跪了下来。
他仰起头,用一种近乎虔诚的姿态,望着坐在长椅上、满身狼狈的楚灵。
“我不会说那些花言巧语,也不会强迫你做任何事。”
“我只问你一句。”
季晨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颗石子投入死水,在楚灵的心湖里激起滔天巨浪。
“楚灵,选我,行吗?我给你一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