裹挟着风雪的寒气瞬间倒灌进温暖的室内,楚灵端着热可可的手一抖,滚烫的液体溅在手背上,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痛意。
门口,那个男人逆着光,像一尊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雕像。几天不见,墨予白整个人瘦得脱了相,眼窝深陷,下巴上冒出青黑的胡茬,唯独那双眼睛,烧得通红,死死地锁在正欲转身离开的季晨身上。
他怎么会在这里?
这个念头只在楚灵脑中闪过一秒,墨予白已经动了。
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野兽,几个大步跨过去,一把揪住季晨的衣领,根本不给对方任何反应的时间,一记狠戾的右勾拳就砸了过去!
“咚!”
那是拳头砸在颧骨上的闷响,沉闷又骇人。
季晨被打得整个人向后撞在墙上,一口血沫混着白气从他嘴里喷了出来,瞬间在冰冷的空气里凝成一团血雾。
“季晨!你他妈还敢来找他!”
墨予白的嗓音嘶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他另一只手死死按着季晨的肩膀,将他压在墙上,膝盖狠狠顶住对方的腹部,抡起的拳头又一次砸下。
“你把他害得还不够惨吗!你还想利用他做什么!”
“我没有!”季晨偏过头,试图躲闪,嘴角挂着血,却还在笑,“我只是来……赎罪的!”
“赎罪?”墨予冷笑,那笑声比哭还难听,“你这种人也配!”
他彻底疯了,理智全无,只剩下最原始的攻击本能。这几天找不到楚灵的每一秒,他都活在地狱里,现在亲眼看到这个罪魁祸首又一次纠缠着他的弟弟,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应声绷断。
拳头一下下砸在皮肉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楚灵的胃里一阵翻滚。
“住手!”
他终于从那股巨大的冲击中找回自己的声音,想也不想就冲了上去,用力去拽墨予白的手臂。
“墨予白!你给我住手!你疯了吗!”
手臂被抓住的瞬间,墨予白那疯狂的动作,奇迹般地停了下来。
他缓缓地,一寸一寸地,僵硬地转过头。
当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对上楚灵的脸时,所有的暴戾和疯狂,都瞬间凝固,然后坍塌,只剩下无边无际的脆弱和狼狈。
楚灵瘦了,脸颊上最后一点肉都消失了,显得那双眼睛更大,也更冷。那里面,没有担忧,没有心疼,只有毫不掩饰的惊恐和……厌恶。
这个认知,像一把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墨予白的心脏。
他攥着季晨衣领的手,无力地松开了。
“你走。”
楚灵看着他,声音平得没有一丝波澜,像一片被冻住的湖面。
“我不想看到你。”
“我……”墨予白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被塞了一团滚烫的炭,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他想说,我找你找得快要疯了。
他想说,对不起,哥哥错了。
他想说,跟我回家吧。
可他有什么资格?他这个混蛋哥哥,只会在他面前上演一场又一场的暴力与失控,只会把他推得更远。
“我走……我走……”
墨予白失魂落魄地向后退了两步,高大的身躯晃了一下,差点没站稳。那双曾经不可一世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卑微的乞求。
“你别生气……我马上就走……”
他贪婪地看着楚灵的脸,像是要把他的模样刻进骨血里,然后,无比艰难地转过身。
他拖着沉重的步子,一步一步向门外走去。
那背影,在惨白的雪地映衬下,萧瑟得像一只被全世界遗弃的流浪狗。
楚灵的心脏,毫无预兆地抽痛了一下。
他猛地别开脸,强迫自己不再去看。
“你没事吧?”他扶起靠墙滑坐下去的季晨。
“死不了。”季晨咳出一口血,苦笑着抹掉嘴角的血迹,“他还是老样子,一点没变。”
他从地上爬起来,把那个黑色的U盘放在门口的鞋柜上。
“U盘里的东西,你自己看。信不信,也由你。”季晨深深地看了楚灵一眼,“还有,陆氏集团最近在海外有大动作,似乎在恶意收购一些墨氏的海外资产。墨予白这次来海市,恐怕不只是为了找你。”
说完,他便转身,头也不回地消失在风雪里。
……
夜里,楚灵把自己关在房间。
他盯着那个黑色的U盘,鬼使神差地,将它插进了电脑。
一个加密文件。密码提示是:你最重要的日子。
楚灵自嘲地扯了扯嘴角,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敲下自己的生日。
“啪。”
文件解开了。
里面是关于一个名叫“李娟”的护士的全部资料。
四十八岁,早年在医院勾引墨文旭不成,反被墨文旭举报后被开除,因此怀恨在心。现住址,海市郊区的一家私人诊所。
这些都和季晨说的一样。
楚灵的视线往下,落在了资料的最后一部分。
那是一段经过技术修复的、极其模糊的监控录像,和几份加密的银行转账记录。
楚灵的手指在键盘上飞速敲击,几秒后,转账记录被破解。
当他看到收款账户旁边,那个转账人的名字时,他的呼吸,骤然一停。
陆振华!
陆娇娇的父亲,陆氏集团的董事长!
楚灵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有根弦被拨动。陆娇娇的嚣张跋扈,杜言盺的阴狠算计,还有自己身世被恶意曝光后,墨氏集团股价的异常波动……
所有看似无关的线索,在这一刻,被那个名字串成了一条完整又淬毒的锁链!
当年抱走他和季晨弟弟的,根本不是护士一个人的报复!
这背后,是一场从二十多年前就开始布局的、针对墨家的阴谋!
好一招釜底抽薪!
楚灵的心,一点点往下沉。
他想起了季晨最后那句话。
“墨家现在内忧外患,墨予白他……他快撑不住了。”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白天墨予白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那个总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男人,什么时候,变得那么脆弱了?
他不是应该,无所不能的吗?
楚灵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猛地合上了电脑。
墨家的事,墨予白的事,都跟他没有关系。他好不容易才逃出来,他不想再被卷进去。
可心脏那阵细密的、挥之不去的钝痛,又是怎么回事?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突然响了。
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楚灵犹豫了一下,还是划开了接听键。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女人急切的声音,说的是海市话。
(请问,是墨先生吗?您的哥哥,墨予白先生,他出车祸了!现在正在市中心医院抢救!)
楚灵的脑子,一片空白。
手里的手机,从指间滑落,“啪”的一声,重重摔在冰冷的地板上,屏幕瞬间碎裂成蛛网。
世界,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电话那头,女人焦急的声音还在继续,从碎裂的听筒里传出来,微弱,却又无比清晰。
(喂?墨先生?你还在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