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保持着那个僵硬的姿势，冰蓝色的眼眸一瞬不瞬地锁着她，里面充满了极致的期盼和一种近乎卑微的祈求。
时间，在这寂静的凌晨，在这被月光和光昙虚影温柔笼罩的粉白堡垒内，仿佛被无限拉长、凝固。
一秒……
两秒……
三秒……
就在光翎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几乎要以为刚才那细微的动作只是自己过度紧张产生的幻觉时。
覆盖在云渺眼睑之上的那两排浓密得如同小扇子般的银色睫毛，极其细微地、如同蝶翼初展般，颤动了一下。
那颤动极其轻微，如同初春湖面上被微风拂过而泛起的第一个涟漪。
紧接着，又是第二下、第三下……
睫毛颤动的频率极其缓慢，每一次都仿佛耗尽了极大的力气，带着一种挣扎着想要脱离束缚的艰难。
光翎的呼吸彻底屏住了。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冰蓝色的眼眸瞪得极大，连眨都不敢眨一下，死死地追踪着那睫毛每一次细微的颤动轨迹。
终于在那艰难而持续的努力下，那两排沉重的“蝶翼”，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向上掀开了一道极其细微的缝隙。
如同尘封千年的宝匣被推开了一条缝隙，一丝极其微弱、却纯净得如同初生晨曦般的浅金色光芒，从那条缝隙中悄然泄露出来。
那光芒带着一种初醒的朦胧和茫然，如同迷途的星光，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微弱却无比清晰。
它似乎还无法完全适应外界的光线，仅仅只是从眼睑的缝隙中透出一点，随即又因为不适而微微眯起，那道缝隙变得更细了。
但光翎看到了！
他无比清晰地看到了那泄露出来的一丝浅金色。
那不是反射的月光，也不是光昙虚影的辉光！
那是属于云渺的、独一无二的、蕴含着悲悯与神圣的浅金色眼眸。
“渺渺！”
光翎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激动，那声呼唤带着浓重的哭腔和巨大的喜悦，几乎是脱口而出。
这一次，声音比刚才大了些许，带着不容错辨的确认和狂喜。
他握着她的手猛地收紧了一下，随即又像是怕弄疼她，立刻放松了力道，但那颤抖却更加剧烈了。
随着他这声带着巨大情绪波动的呼唤，那刚刚掀开一丝缝隙、似乎还处于迷茫状态的眼睑，仿佛受到了某种牵引。
覆盖其上的银色睫毛再次剧烈地颤动了几下。
这一次，那紧闭的眼睑终于像是挣脱了最后的束缚，缓缓地、完全地向上掀开。
如同两扇尘封的、镶嵌着月光宝石的神秘大门被彻底推开，那双足以令星辰失色的浅金色杏眸，终于完全显露在光翎的视线之中。
这双初醒的眼眸，此刻却失去了往日那如同融化的阳光般清澈明亮、蕴含着悲悯与智慧的神采。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如同蒙着一层薄雾的茫然。
瞳孔似乎还无法完全聚焦，带着一种刚从漫长梦境中挣扎出来的空洞感，茫然地映照着上方那旋转的圣辉光昙花虚影投下的、不断变幻的光斑。
她的眼神涣散，仿佛灵魂还未完全归位，只是本能地感知着外界的光线变化。
光翎的心，在看到这双茫然空洞的浅金色眼眸时，如同被冰锥狠狠刺了一下。
巨大的狂喜瞬间被更汹涌的心疼和后怕所淹没。
他宁愿她痛苦地呻吟，也不愿看到她如此脆弱、如此失神的模样。
“渺渺？渺渺！” 光翎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和急切，他更加靠近了一些，几乎是伏在床边，让自己的脸能够更清晰地映入她的视野，“是我！是光翎！你看看我！渺渺！你听得见吗？”
他的语气充满了焦灼，冰蓝色的眼眸里是毫不掩饰的恐慌，生怕她虽然睁开了眼睛，意识却并未真正清醒。
也许是他的呼唤太过急切，也许是他的身影挡住了部分上方光昙虚影的光线。
云渺那双茫然涣散的浅金色眼眸，眼珠极其缓慢地、如同生锈的机械般，微微转动了一下。
视线艰难地、一点点地，从上方变幻的光斑，移向了声音的来源，移向了那个几乎占据了她整个视野的、充满了急切与担忧的俊脸。
她的目光，如同迷途的航船在浓雾中寻找灯塔，带着一种迟钝的、试探性的探寻，缓缓地、一寸寸地扫过光翎的脸庞。
她的目光先是落在了他紧蹙的、写满了焦灼的眉宇间，那眉峰如同凝结的寒冰，透着他内心的煎熬。
然后，视线缓缓下移，扫过他布满血丝的冰蓝色眼眸。
那里面翻涌着的心疼、恐慌、期盼，浓烈得几乎要满溢出来。
再往下，是他挺直的鼻梁，此刻鼻翼正因急促的呼吸而微微翕动。
最后落在了他那紧抿的、失去了所有血色、甚至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的薄唇上。
这张脸，是她熟悉的。那飞扬的银发，冰蓝的眼眸，玩世不恭的笑容……曾经无数次出现在她的生命里，带给她安心，也带给她无奈。
但此刻，这张脸上所有的张扬、所有的跳脱、所有的玩味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毫不掩饰的憔悴、深入骨髓的疲惫、以及一种仿佛被抽空了灵魂般的心有余悸。
他眼底的乌青浓重得如同晕开的墨迹，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连唇色都淡得吓人。
那头总是打理得一丝不苟的银白色短发，此刻也凌乱地散落在额前，几缕发丝甚至被汗水黏在了鬓角，显得狼狈不堪。
尤其是……他的左臂。
云渺涣散的目光，极其缓慢地移向他左侧身体。
虽然被衣袖遮挡，看不到具体的伤口，但她清晰地记得……那深可见骨、皮肉翻卷的恐怖咬痕。
那是被她失去理智时，为了汲取生命能量和魂力而本能撕咬留下的。
一股强烈的酸楚和刺痛，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冲垮了她刚刚凝聚起的一丝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