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当第一缕真正的、带着暖意的晨曦,如同融化的金箔般,穿透魂导灯模拟的柔和月光,悄然爬上窗棂,为房间镀上一层浅金色的光晕时,云渺的意识终于从那片深沉粘稠的虚无之海中,缓缓浮升。
最先回归的,依旧是那无处不在的钝痛与沉重的空乏。
每一寸骨骼,每一束肌肉,都像是被重物碾压过,残留着绵长而深刻的酸痛。
心口的位置,那武魂本源被撕裂又重塑的灼痛余韵,随着每一次微弱的心跳,都带来一阵沉闷的拉扯感,提醒着她昨夜那场惊心动魄的劫难。
喉咙干涩得如同被砂纸打磨过,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细微的灼痛。
与昨夜初醒时的茫然无助不同,此刻一股温暖而稳定的力量,如同最坚实的锚,清晰地传递到她的感知里。
这份力量,来自她的左手。
她的左手,被一只宽厚、温暖、带着薄茧的手掌,以一种不容置疑却又无比温柔的力道,完全包裹着。
那掌心传来的温度,如同寒冬深夜里唯一燃烧的壁炉,源源不断地渗透进她冰凉僵硬的肢体深处,驱散着骨髓里的寒意。
指尖,传来一种熟悉而令人心安的摩挲感,那带着薄茧的指腹,正以极其轻柔的、近乎虔诚的节奏,一遍又一遍地抚过她的指尖,带来细微的、如同电流般的酥麻慰藉。
光翎……
这个名字如同暖流,瞬间充盈了她空乏的心房。
昨夜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幕,如同褪色的画卷在意识深处展开:失控的能量风暴、撕心裂肺的剧痛、金鳄等人焦急的面容、父亲熔金眼眸中深沉的痛苦……
以及最后,那个不顾一切扑到她身边,将手臂递到她唇边,任由她本能撕咬汲取力量的身影……
还有他嘶哑的、带着泣血般痛楚的呼唤……
“渺渺!撑住!别睡!”
一股强烈的酸楚和心疼再次涌上心头。她记得他手臂上那深可见骨的伤口,记得他瞬间惨白的脸色和魂力被疯狂抽取时的虚弱……
担忧驱使着她,想要睁开眼睛看看他。
这一次,眼皮虽然依旧沉重,却不再像昨夜那般如同浇筑了千钧玄铁。
她集中起刚刚恢复的微弱力气,覆盖在眼睑之上的那两排浓密如小扇子的银色睫毛,极其艰难地、如同蝶翼初展般,颤动了几下。
每一次颤动都伴随着一阵轻微的眩晕,但她没有放弃。
终于,在持续的努力下,那沉重的“蝶翼”缓缓地、向上掀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一丝纯净得如同初生晨曦般的浅金色光芒,从缝隙中泄露出来,带着初醒的朦胧与脆弱,在晨曦与魂导灯交织的光线下显得微弱却清晰。
“渺渺?”
几乎是同时,一个沙哑、带着浓重鼻音和巨大惊喜的呼唤声,在她耳边响起。
声音的主人似乎一直保持着高度警觉,第一时间捕捉到了她睫毛的颤动。
包裹着她左手的手掌猛地收紧了一下,随即又立刻放松,但那传递过来的颤抖却更加清晰了。
光翎那张写满了憔悴、疲惫和巨大惊喜的脸庞,瞬间占据了她的视野。
他冰蓝色的眼眸里布满了红血丝,眼底的乌青浓重得如同晕开的墨迹,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连唇色都淡得吓人。
那头总是张扬不羁的银白色头发凌乱地散在额前,几缕发丝被汗水黏在鬓角,显得狼狈不堪。只有那双眼睛,此刻亮得惊人,如同寒夜中最璀璨的星辰,里面翻涌着毫不掩饰的心疼、后怕和失而复得的巨大喜悦。
看着这张为了她憔悴至此、此刻却因她一个细微动作而狂喜的脸,云渺心尖的那股酸楚和心疼瞬间决堤。
昨夜无声流淌的泪水似乎还残留在记忆里,此刻眼眶再次不受控制地泛起温热的水光。
她张了张嘴,干涩灼痛的喉咙却只能发出一声极其微弱、如同气音般的:“……叔……”
那个“叔”字刚艰难地发出半个音节,就像被无形的力量扼住,卡在了喉咙里。
“叔叔”
……这个称呼,在几个月前以武魂起誓的提亲、在父亲那句“准了”的裁决之后……似乎……变得不再合适了。
这个认知如同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划过她混沌的意识。
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羞赧红晕,悄然爬上了她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颊,让她下意识地抿紧了干涩的唇瓣。
光翎显然也听到了那个卡住的“叔”字,他冰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光芒,有理解,有期待,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他立刻俯身,动作轻柔得如同呵护易碎的琉璃,一只手依旧紧紧握着她的手,另一只手则小心翼翼地、用指腹极其温柔地拂开她颊边散落的银发。
“别急,别急着说话。”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浓重的鼻音和一种近乎哄劝的温柔,“你刚醒,身体还很虚弱。渴不渴?要不要先喝点水?”
他话音刚落,一个早就按捺不住、带着浓浓八卦和邀功意味的声音,如同破锣般在房间门口炸响:“哎哟喂!我的小祖宗!你可算醒了!可吓死七哥我了!”
只见降魔斗罗那颗标志性的、带着几分不羁的黑发脑袋,如同地鼠般从门口探了进来。
他脸上带着夸张的、劫后余生的表情,手里还煞有介事地端着一杯温水显然是早有准备,脚步轻快地窜到了床边,完全无视了光翎瞬间变得警告和危险的眼神。
“小八!感觉怎么样?还疼不疼?七哥跟你说,昨晚可太吓人了!你是没看见,老五他……”
降魔一边咋咋呼呼地说着,一边就想把手里的水杯往云渺嘴边凑,却被光翎一个凌厉的眼神冻在了半空。
光翎冰蓝色的眼眸里寒光一闪,几乎是咬着牙低吼道:“老七!水放下!人出去!渺渺刚醒需要静养!” 那语气里的驱逐意味毫不掩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