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奕辰没梦到戴着田螺壳的文落川。
但他梦见了一身凤冠霞帔的文落川。
要疯了。
“官人,我美吗?”
楚奕辰崩溃地捂住了脸。
他坐在床沿,身上还穿着大红色的新郎官衣服。
胸口还挂了个蠢得要死的大红花。
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耳廓,一只手还在他身上不安分地游走,从后背缓缓摩挲到衣襟。
他好想让身后这个家伙闭嘴。
张口却是他控制不了的:“娘子,你美极了。”
然后,他在梦里被穿着嫁衣的文落川翻来覆去了。
字面意思。
楚奕辰猛地睁眼。
黑暗中,他第一时间对上的,就是近在咫尺的那张脸。
与梦中一模一样的脸。
正当深夜,那双翠绿的眸子像幽深的狼瞳,正带着初醒的迷茫。
文落川习惯性地在深夜这个时辰醒来看他一眼。
见他呼吸微微急促,担忧地牵过手。
“……睡吧,我没事。”
楚奕辰此时此刻有些臊得慌。
后者不放心地握得更紧了些,指腹在他手背上轻轻摩挲着。
楚奕辰看着他固执的眼神,在心底认命地叹了口气。
“真的没事。”
他俯下身,在微微皱起的眉心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只是个……有些,荒谬的梦。”
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文落川似是被他的行动安抚了,重新闭上了眼睛。
但握着楚奕辰的手依旧没有松开。
付白与窦宁婉的婚事,堪称昭国新朝建立以来,京城最受瞩目的一场喜事。
这不只是才子佳人的结合,更是新帝登基后,新兴势力与老牌清流门阀的一次重要联姻。
而瑾王的亲临道贺,更是将这场婚事推向了一个新的高度。
喧天的锣鼓和鞭炮声将喜庆的气氛烘托得淋漓尽致。
当那辆标志着瑾王的马车稳稳停下时,原本喧闹的人声骤然一静。
“瑾王到——”
车帘掀开,一道修长高大的身影躬身踏出。
所有见过他的,没见过他的,全都匆匆行礼。
“大喜之日,不必多礼。”
楚奕辰虚抬一下手,阻止了他们跪拜。
“谢,谢王爷!”
“王爷,请上座。”
付凛山在府邸门口等候已久,引着他一路走进了府。
原本喧闹的谈笑,在楚奕辰踏入后都变成了低语和恭敬的垂首。
只剩满院的鞭炮声未曾停歇。
花团锦簇的庭院上高悬着喜庆的红灯笼,看上去好不喜庆。
“付公子成婚,付将军也算了却一桩心事。”
“小儿多年来承蒙王爷关照,王爷能屈尊降贵前来寒舍,老臣亦是感动不已。”
付将军这边说着客气话,那边楚奕辰抬了抬手。
几个跟来的侍卫从马车里抬出了一大箱子的随礼。
“王爷,这……”
付凛山欲言又止。
“付公子也算本王知心好友,本王送这些不过分吧?”
楚奕辰打断他,招呼着人把东西送到里面去。
他当时让付白去库房挑随礼,结果那小子选了半天,最后拿了本楚奕辰十四岁那年闲得无聊画的棋谱。
楚奕辰把棋谱从他手里抽了回来。
“本王好歹也算权倾朝野,就送一本棋谱,显得本王多吝啬一样。”
但他不想给的主要原因其实是棋谱上有很多乱七八糟的涂鸦。
付白:……怎么会有人自己说自己权倾朝野。
又不是什么好词。
楚奕辰继续秉持这也装一点那也装一点的理念,不知不觉又塞了一箱子。
知道楚奕辰本意的付凛山反应并不大。
甚至有些欣慰。
说到底,楚奕辰还比自己家那小子还要小一岁。
在这吃人的朝野中沉浮多年还能有这般赤子之心,也不坏。
“老臣谢过瑾王。”
这边氛围还算轻松加愉快。
旁观者却都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胆战心惊模样。
这…这算什么?
敲打完窦家不够,又来敲打付家了?
在众人腹诽之时,楚奕辰已被带入了主屋落座。
吉时到,礼乐奏响。
身穿喜服的付白与窦宁婉在赞礼官的唱和与宾客瞩目中,缓缓步入正厅。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两人一同拜向坐于上方的付家与窦家二老。
付夫人比较感性,没忍住用手绢摁了摁眼角。
“夫妻对拜——”
楚奕辰坐着的位置能将他们都看得很清楚。
他看见,付白虽努力维持着镇定,但紧握牵红的手在微微发抖。
以及看向身旁之人时,眼底难以掩饰的笑意。
那是真实的,纯粹的幸福。
楚奕辰无意识捻了捻袖口。
这样的场景对他而言,已经离得太远。
仪式完毕。
新人需要向前来观礼的皇室敬茶。
他看着跪在面前的两人,沉默了片刻。
“佳偶天成,望你二人日后同心同德,不负陛下隆恩。”
“亦不负彼此。”
言毕,他接过他们奉上的茶微微抿了一口,便放下了。
就在众人以为瑾王会在宴席上多留片刻时,楚奕辰却站起了身。
“本王尚有公务,不便久留。”
他对着主家方向微微颔首,算是告别。
“诸位尽兴。”
说完,在一众宾客尚未完全反应过来要躬身相送时,这道孤寂的身影就如来时一般,穿过喧闹的庭院。
彻底消失在付府大门之外。
他这一走,众人心中那根无形的弦才仿佛真正松弛下来。
音乐再次变得响亮,欢声笑语重新变得自然。
推杯换盏的声音此起彼伏。
马车缓缓行驶。
好安静。
楚奕辰靠在车壁上,听着单调的车轮声,慢慢阖了眼。
“王爷,到了。”
“……嗯。”
他踏下马车,回到了这个空空荡荡的宅邸。
只是,他现在才发现。
冷冰冰的假山假石不知道什么时候换成了应季的植物花卉。
一棵一人高的小树苗还正在被几个小厮抬着移栽进新挖的坑里。
“这是什么?”
负责指挥的管事连忙回答。
“回,回王爷,这是海棠树苗。”
“知道了。”
王府布局被何人篡改,答案不言而喻。
算了。
瑾王府也没有很空。
他走向书房,推开门。
里面,文落川正坐在他平日坐的地方,翻看北苍传来的书信。
他听到动静放下手中信件,抬起头。
“宴席这么早就散了?”
“嗯。”
楚奕辰急切地想要做些什么。
他几步向前,拥住独属于他的阳光。
“怎么了?”
“……没怎么。”
还能感受温度。
还可以闻到这令人安心的气味。
已经……够了。
他不能再奢求太多。
楚奕辰闭上眼,鼻尖贪婪地埋入他的肩颈。
文落川被他蹭得有些痒,心已经柔软得不成样子。
就像是……一直以来只会偶尔用蹭蹭表达喜爱的猫咪。
今天突然躺在了你面前,还主动翻过肚子让你摸摸。
太犯规了。
“明远。”
“嗯?”
“再晚些回北苍吧。”
“我不想这么快……就走到那一步。”
楚奕辰胳膊收紧了些。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