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去坐坐?” 林瑟曦适时提议,语气自然。
江芝诺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推开挂着风铃的木门,时光仿佛在这里慢了下来。店内陈设温馨,空气中弥漫着咖啡和食物的香气。最引人注目的,是入口处一整面墙,密密麻麻贴满了五颜六色的便利贴——那是无数届学生留下的青春印记:豪言壮语、青涩情话、对未来的憧憬、对当下的烦恼、对朋友的祝福...
林瑟曦作为一名纪录片导演,对这种未经雕琢、充满原始生命力的真实记录有着近乎本能的亲近感。她走近那面“心愿墙”,饶有兴致地仰头浏览着。大部分留言都围绕着高考、梦想、亲情友情,字里行间跳跃着青春的莽撞与真诚。
她的目光像精密的镜头般扫过层层叠叠的纸张,最终,在接近墙顶的位置,定格在两张紧挨着的、颜色已经有些褪色的便利贴上。她踮起脚尖,努力看清上面的字迹:
希望江芝诺能出道,成为家喻户晓的歌手!
——阮凯 2020
希望阮凯能成为他理想中的样子,地表最强的AcE!
——江芝诺 2020
字迹一稳重,一飞扬,却透着同样的真挚和热望。林瑟曦的脑海中瞬间勾勒出两个阳光少年,肩并肩站在这里,带着对彼此毫无保留的信任和祝福,郑重写下这些话语的画面。纯粹得令人心折。
她的视线下移,发现这两张纸下面,似乎还压着一张纸条,只露出一点点边缘。一种强烈的直觉驱使着她。她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拨开上面两张便利贴。
一张稍新的纸条显露出来。上面的字迹,与2020年阮凯留下的那份稳重笔触,一模一样!
我可能完成不了啦,拜托你代替我前行吧,挚友! (后面画了一个俏皮的吐舌头笑脸)
—— 2024.02.14
没有署名,只有一个日期——2024年2月14日!
她转头看向坐在不远处卡座里的江芝诺。
男孩正低着头,专注地看着手中的菜单,仿佛那上面有什么极其吸引他的东西。他的侧脸线条紧绷,握着菜单边缘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
他整个人散发出一种强烈的信号,他在刻意回避这面墙,回避任何可能让他想起阮凯的物件!他甚至可能根本不知道,就在他头顶不远的地方,藏着挚友留给他的最后遗言和沉重的期许!
林瑟曦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不是摊牌的时候。江芝诺的精神状态像一根绷紧的弦,任何来自外界的、关于阮凯的直接刺激,都可能成为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他需要的是无声的保护和引导,而非此刻残酷的真相。
她无声地将那张写着遗言的便利贴重新盖好,动作轻柔得像在整理一件易碎的珍宝。她在心中,对着那个早已逝去的年轻灵魂默念:阮凯,看到了吗?他在这里。你的托付,不会落空。你所遭受的一切,也绝不会白费!
车宰昊... 每一次挖掘到新的真相,都让林瑟曦对这个名字的痛恨深入骨髓,刻骨千倍!
她不动声色地走回座位,脸上已恢复了平静。
“点好了吗?这里有什么特色推荐?” 她微笑着问,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
江芝诺像是松了口气,连忙将菜单递过来:“这家店的‘泰兰德的夏天’很好喝,是芭乐做的果茶,清爽不腻。是我...上学时最喜欢的。” 他顿了顿,补充道,“也算是这里的招牌。”
林瑟曦从善如流:“好,就这个。”
饮品很快送上。清新的芭乐香气弥漫开来。林瑟曦用小勺轻轻搅动着杯中粉嫩的果肉和冰块,状似随意地问:“这里环境真不错,还有小舞台。以前来,应该不是一个人吧?我看外面写着招驻唱,还有键盘、鼓手的位置。是和朋友组过乐队?”
江芝诺拿着吸管,一下一下地戳着杯子里晶莹的冰块,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他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声音有些飘忽:“嗯...是。不过,很久没回来了。快...三年了吧。” 他吸了一口饮料,冰凉的液体似乎让他镇定了一些,但语气里的疏离感更重了,“后来...忙着参加各种海选、面试,封闭训练...跟以前的朋友,联系就很少了。”
“朋友”这个词,他说得格外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林瑟曦点点头,表示感同身受,“忙起来的时候,个人的时间确实被压缩到极限。公司对你们这些年轻的练习生,管理更是严格,门禁、饮食、社交...几乎全方位管控。” 她的话语带着一种温和的共情,巧妙地避开了可能引发他痛苦联想的“队友”字眼。
离开那家充满回忆的小店,天色已近黄昏。夕阳的余晖将天空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红。
江芝诺似乎被林瑟曦温和的态度和刻意营造的“怀旧但不深入”的氛围所安抚,主动提出:“林导演,时间还早,要不要...再去一个地方?离这不远。”
他带着林瑟曦穿过几条小巷,来到一个略显偏僻的街区,在一栋旧居民楼的底层,找到了一个不起眼的门面,招牌上写着“声浪自助录音棚”。
推门进去,一股混合着电子设备、旧地毯和淡淡灰尘的味道扑面而来。空间不大,设备也看得出有些年头,但收拾得还算整洁。
“这里,”江芝诺的声音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怀念中夹杂着感慨,“是我第一次把自己写的歌,录下来发到网上的地方。” 他轻轻抚摸着控制台上有些磨损的旋钮,眼神放空,仿佛穿越回了那个充满忐忑和兴奋的夜晚。
“那时候什么都不懂,设备也差,录出来的效果很粗糙...但感觉特别纯粹,特别开心。” 他的嘴角不自觉地弯起一个极淡的、真实的弧度,但转瞬即逝,很快又被沉静取代。这里存放着他音乐梦想最原始、最炽热的火种,也封存了一段与“练习生”身份无关的、相对自由的时光。
走出录音棚时,暮色四合,华灯初上。城市的霓虹开始闪烁。
回到车上,林瑟曦看了眼时间,已经晚上7点多了。她自然地提议:“ZENo,饿了吧?要不要叫上其他两位成员,一起吃个晚饭?也算是我们纪录片团队第一次非正式聚餐。”
江芝诺闻言,脸上瞬间掠过一丝真切的难过和无奈。他摇了摇头,声音带着压抑的沮丧:“谢谢林导演...但是不行。下个月有很重要的新舞台,公司给我们制定了非常严格的饮食计划,精确到克。这个月的...放纵日额度,已经用完了。” 他语气里的失落毫不作伪,带着一种被剥夺了基本乐趣的委屈。
“噢,那真可惜。” 林瑟曦表示遗憾,随即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压低声音,像分享秘密般问道:“那...零食呢?比如...一点小糖果?偷偷给你们带点,只要不被经纪人抓到?”
江芝诺的眼睛微微亮了一下,像偷到糖果的孩子。他左右看了看车窗外,然后对着林瑟曦,露出一个难得的、带着点调皮和少年气的笑容,同样压低声音说:“嗯...只要不被老王(经纪人),看到,一点点...应该没问题。” 这一刻,他身上那种沉重的疲惫感似乎被短暂地驱散了一些。
“好,一言为定!” 林瑟曦笑着伸出手指,江芝诺愣了一下,随即也笑着伸出小指,与她轻轻勾了一下。这个小小的动作,瞬间拉近了距离。
“那你好好休息,保持状态。期待我们纪录片的第一次正式合作。” 车子停在了星河娱乐大厦的VIp电梯入口附近,林瑟曦说道。
“谢谢林导演,我会好好配合您的安排。再见!” 江芝诺认真地鞠了一躬,转身推开车门,身影很快融入了大厦明亮的灯光中。
林瑟曦脸上的笑容在车门关上的瞬间收敛。她锐利的目光追随着江芝诺的背影,最终落在他斜挎着的那个黑色运动背包上。
果然,和她预判一致。那个背包里,如同救命稻草般,必然随身携带着那瓶能暂时“安抚”他焦虑和痛苦的“星星软糖”。谨慎地依赖,又痛苦地渴望。所幸,在刚才录音棚他短暂沉浸于回忆、放松警惕的某个瞬间,她已利用视角盲区,用那盒精心准备的“赝品”,完成了调包。
她迅速发动车子,驶离VIp入口,在停车场一个更僻静、监控死角的位置停下。熄火,关灯。车内瞬间陷入一片昏暗,只有仪表盘散发着幽幽的微光。
林瑟曦从随身包里拿出一个特制的、带有隔离密封袋的小盒子。她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正是那颗刚从江芝诺包里换出来的、真正的“星星软糖”。接着,她取出一支小巧的紫外线手电筒(特定波长365nm)。
她深吸一口气,屏住呼吸。将紫光灯的射线,精准地照射在那颗看似普通的星星软糖上。
在幽暗的环境下,在冰冷的紫色光线照射下,那颗星星软糖的内部,缓缓浮现出一种极其诡异又妖艳的——幽蓝色荧光!
那光芒并不强烈,带着致命的诱惑与冰冷的寒意,在黑暗中幽幽地闪烁着。如同蓝珊瑚那妖异而致命的本质,在这伪装成糖果的躯壳下,无声地昭示着它荼毒生命的真相!
林瑟曦死死盯着那抹幽蓝,面具下的脸庞冰冷如霜。手中的紫光灯,像一把审判之剑,刺破了虚伪的糖衣,将罪恶的核心暴露无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