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周的期限像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终于落下的前夜。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无声的张力,连穿梭往来的佣人都放轻了脚步仿佛生怕惊扰了什么。
柏锦独自坐在她病房的窗边,窗外是城市永恒的霓虹,映在她空洞的眸子里却点不亮丝毫光彩。
这两周,星沉浦极尽耐心与“温柔”,她用一种滴水穿石的方式瓦解着柏锦的抗拒。
柏锦反复咀嚼着她的话——“留在我身边。你想要的一切,我都可以给你。财富,地位,甚至是你看似渴望的‘自由’”
自由...多么诱人的字眼。
更重要的是,知予。她的女儿,那么小,那么柔软,全然依赖着她。还有她那对看似安好实则命悬于星沉浦一念之间的父母。
她所有的挣扎和逃离的念头,在想到他们时,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甚至...自私。她可以不顾自己,但她能不顾父母和女儿的未来吗?
硬碰硬的结果,她已经见识过,也承受不起了。
也许...妥协,才是唯一的生路。
内心的天人交战持续了整整两周,直到夜幕彻底笼罩大地。
她终于缓缓站起身,脚步有些虚浮走向星沉浦所在的房间。
门虚掩着,透出温暖的灯光。她轻轻敲了敲门。
“进来。”里面传来星沉浦低沉的声音。
柏锦推门而入。
星沉浦正坐在书桌前处理文件,听到脚步声抬起头。看到柏锦,她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光,随即放下了手中的钢笔,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静静地看着她,等待着她开口。
她知道,期限到了。
柏锦走到书桌前,距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停下。她没有看星沉浦,目光落在深色的地毯花纹上,双手在身前紧张地交握着,指节泛白。
房间里安静得能听到她自己过快的心跳声。
良久,她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抬起眼迎上她深邃而具有穿透力的目光。
她的嘴唇微微颤抖,声音干涩却清晰地在这寂静的空间里响起:
“我...想好了。”
星沉浦没有说话,只是眉梢微挑,示意她继续。
柏锦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恐惧和挣扎都压入心底最深处。
她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缓慢说道:
“我不走了。”
这几个字落下,书房内的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
她看到星沉浦眼底有什么东西迅速聚集,暗流汹涌。但她依旧没有出声,只是那审视的目光变得更加锐利。
柏锦强迫自己稳住呼吸,继续说了下去:
“我会留在你身边。像你希望的那样。”她顿了顿,补充道,这句话更像是对自己说的,“为了知予,也为了...我父母。”
她没有说“为了你”,这微妙的差别,星沉浦听得明白清楚。
星沉浦缓缓站起身,绕过书桌,一步步走到她面前。高大的身影带来强烈的压迫感,柏锦几乎能闻到她身上清冽的气息。她伸出手,指尖轻轻抬起柏锦的下巴,迫使她更直接地面对她探究的目光。
“想清楚了?”星沉浦的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留在我身边,意味着什么?”
柏锦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她几乎要败退在星沉浦那极具穿透力的注视下。但她想起女儿纯真的笑脸,想起父母那小心翼翼的眼神,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了一片沉寂的平静。
“想清楚了。”她重复道,声音不大,“意味着...我是你的妻子。”
星沉浦静静地看了她几秒,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中翻涌着复杂难辨的情绪。
她俯下身,额头轻轻抵住柏锦的额头,鼻尖相触,呼吸交融。
“记住你今天说的话,锦儿。”她的声音低沉而危险,“从今往后,你的世界里,只能有我。”
然后,她吻住了柏锦。
柏锦僵硬地承受着,没有回应。直到她结束这个吻,依旧维持着抵额的姿势,深深地看着她。
“很好。”星沉浦最终说道,唇角勾起一抹满足的弧度,“明天,我们去看极光。”
星沉浦松开她,转身走回书桌。
柏锦站在原地,感觉嘴唇上还残留着她灼热的触感。
她缓缓转过身,离开了书房。背影在灯光下拉得很长。
星沉浦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眼中的满意渐渐沉淀为一种势在必得的幽光。
她知道柏锦的顺从并非全然真心。
但那又如何?
...
出发前往北极圈观看极光的日子到了。
临行前的几个小时,柏锦的心几乎被对女儿的不舍填满。她抱着才几个月大的柏知予,一遍遍地亲吻着她柔嫩的脸颊。
小家伙似乎也感应到了母亲的离别情绪,不像往常那样安睡,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小手紧紧抓着柏锦的一缕头发,咿咿呀呀地,像是在挽留。
“知予,妈妈很快就回来...”柏锦的声音哽咽,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你要乖乖的,好好喝奶,好好睡觉...”她将脸埋进女儿带着奶香的颈窝,贪婪地呼吸着这能让她灵魂稍安的气息。
每一分每一秒的分离,都像是在撕扯她刚刚因为星沉浦的“温柔”而稍稍愈合的伤口。她开始怀疑,离开知予,去追寻那虚无缥缈的“自由”景色,是否值得。
星沉浦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她没有催促,脸上甚至带着一丝理解的柔和。
直到柏锦因为情绪激动而微微颤抖,几乎要抱不住孩子时,星沉浦才走上前,伸出双臂将她们母女二人,一起轻轻地拥入怀中。
“只是几天而已。”她的声音低沉地响在她的头顶,“这里有最好的医疗团队和护理人员,知予会很安全。我向你保证。”
她的保证在以往听来是枷锁,此刻却莫名地给了柏锦一丝支撑。柏锦靠在她怀里,泪水无声地滑落,浸湿了她昂贵的大衣前襟。星沉浦感受到了那份湿意,环抱着她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些。
最终,在柏锦几乎要脱口说出“不去了”的时候,星沉浦才轻柔地将知予从她怀中接过,交给了旁边等候的专业护士。
孩子被抱走的瞬间,柏锦感觉自己的心仿佛空了一块,眼神不由自主地追随着女儿,直到那小小的身影消失在门后。
“走吧。”星沉浦牵起她冰凉的手,力道沉稳,“我们该出发了。”
柏锦最后看了一眼女儿消失的方向,深吸一口气,将满腔的不舍与酸楚强行压下,跟着她,踏上了这段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