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烦没有张天心想象中那么大。
他们下坠的趋势很快就减缓了，一套救援服从他的背包中弹射出来，迅速地包裹了全身，也将996一同容纳进去。甬道的坡度逐渐平缓，他不再和合金板互相碰撞……他甚至感觉自己在爬升。
他好像真的在往上升？
等等？
“是的宿主这不是你的错觉，我们正在加速上升，通过一个触底弹射设施……等等，宿主，你还记得怎么使用滑翔伞吗？”
“我应该记得吗？”
他们上升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张天心能感受到双倍的重力加诸于自身，而这甚至已经是救援服缓冲过的。他当然知道这里距离地面很深，因此需要相当强大的动力将他们送出去——可在这种速度下，他必然会被弹到空中。
问题是，张天心本人是个社畜程序员，他连游乐园的高速失重设施都不会上去，又怎么可能会操纵滑翔伞？
现在纠结这个问题也无济于事，他的情绪竟然离奇地平静下来，冲996抱怨道：“这次原身设定的问题也太大了吧，他是一个太具体的人了，而且参与的事情太多，和世界本身融合度这么高，不是凭空在给我增加难度吗？说起来你的邮件有反馈吗？”
“暂时还没收到。”
996正在忙着给他搜索滑翔伞速成教程，他们已经无暇去关注身后的追兵——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追兵？那些智械应该不至于一时半会就能摸到逃生通道那里，何况狡兔三窟，他的这个单身公寓里恨不得有八九个兔子洞，真真假假深深浅浅，再加上爆炸，起码能拖延很长一段时间——前提是张天心不会因为弹射出地面掌握不好滑翔方向最终坠到地面昏死过去。
“发生什么事了？”
宫修明到底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
“我放在城外的定位发信器出问题了。”玉维真说，“我可能要过去一趟……真不巧，上午其实有个会要开的。”
“明白，需要我通知推迟或者用虚拟形象代替出席吗？”
玉维真沉吟片刻，回答道：“算了，应该暂时不用去，如果……有需要，他会直接来找我的。”
活下来对张天心不是一件难事，不是吗？玉维真觉得他的学习能力够强，而且出城对他自己来说并不安全，总有那么一些人在暗处蠢蠢欲动，他们时刻盯着他的动向，期盼着抓住他的把柄。玉维真并不惧怕这群鬣狗一样的人，但是杀人和清理都太麻烦了。
唯一的麻烦就在于……
玉维真看向那个被当作智能管家的脑子。
人体的免疫系统非常神奇，举个例子，当一个人的一只眼睛产生病变而失明，他的大脑就会将另一只眼睛视作侵入这个身体的异物，免疫系统将疯狂攻击剩下的这只眼睛。
那么如果这个世界上存在两个人，他们拥有同样的基因序列，一个有健全的躯体，一个只留下大脑，他们会认为谁才是正主？他们之间能够和平相处吗？还是会觉得对方是冒牌货，试图把另一个“排异”掉？
玉维真不希望张天心这么早就进入主线剧情，然而他们都已经快没有时间了。
“好家伙。”张天心活动活动自己的四肢，确认自己的骨头和肌肉都没什么问题，“我还以为我起码得崴个脚什么的，看来之前的训练还算有效果？”
他从地下弹射出来的时候眼睛一痛，不由自主流下了生理性的泪水。没办法已经到早晨了，阳光正好，他又在黑暗的地下待了这么久，精神紧张之际根本没想到要挡着眼睛。不过他为了控制好滑翔的方向努力瞪大双眼，强忍着闭上眼皮的本能，最后又眯起眼睛，查看自己滑翔的方向。996已经在空中展开了地图，它解析了一部分资料，正在确认他们的弹射定向地点以及附近的安全屋。
“不过我们原先预备的安全屋真的能待吗？”张天心谨慎地问道，“既然他们能直接摸到我家里来，我没有怎么确认对方没有在我别的落脚点埋伏我呢？”
“所以最后还是要用我的方案啊！”幸好996没有成为智械，不然他的宿主现在就可以看到它挺起骄傲的胸膛。系统先在地图上把安全屋打上标记，然后开始寻找方位差不多但是长期空置、可以入侵的房屋。
于是他们在落地翻滚之后迅速躲进了树丛——险而又险，张天鑫好歹没有把滑翔伞挂在树梢上。紧接着他们解开了身上的安全设备，把这一切打包在一起挖坑埋起来。
“996你可真是太棒了！”张天心甚至此刻要给干活的人提供情绪价值，语气夸张地赞美道，“我给你望着风呢，这个点应该不会有人过来。”
这个点流落到不夜城之外的人应该都起床去从事采集或者收集废品的工作了，没人注意到刚刚有个倒霉蛋还在天上飞。996从技术助手沦为挖地工，机械足的磨损率很快就升了上去。
他们很快选定了一处无主的住所。在不夜城之外，要找到这样的地方还挺困难的，这里的聚居地人口密度不小，但凡有控制的地方都会被流民占满，张天心的原身是靠挖地洞才搞出了许多安全屋，不过他们现在找到了一个地面之上的落脚点——地势还挺高。
另一个特点就是高危。
张天心在铁皮房子底下驻足，困惑道：“真能进人？”
“我扫描过了，真的可以。”
“那我要怎么上去？”
这个集装箱坐落在乱七八糟的建材废料之上，从远处来看，就是垃圾山的顶端支着一圈铁皮。
张天心想试着往上爬，结果半天没找到抓手。
“你能把我带上去吗？总感觉我爬上去的话，100%会得破伤风。”
“不行，我这个机身承担不了太多负重。”
他俩面面相觑，最后张天心叹了一口气，放弃无谓的幻想，从应急压缩包里找了些耐磨材料，保住自己裸露在外的皮肤，开始手脚并用地往上爬。
其实他们现在身处在于人群……分散的人群之中。在这个巨大的垃圾山周围，是一座又一座的垃圾山。隐藏一滴水最好的方法，就是落于湖海。
流民要从早到晚地在垃圾山里寻找能够回收的芯片、元件，偶尔他们运气好，能找到一些比较完整的设备和机械。当张天心把自己裸露在外的皮肤全部裹住，就没有人会发现他是一个健全人，更没有人会关注他在这里做什么。
他就这么呼哧呼哧地往上爬，边爬边想这也算是早上空腹有氧运动了，说起来压缩包里有没有食物啊？总不能他费劲爬到上面，坐下没几分钟，发现还要再下去找吃的。
“这个倒是在我的负重范围之内。”996说，“你老实待着吧。”
“怎么说话没大没小的！”
“那你爬快点啊！”
为了迁就他的速度，系统一直在张天心的脑袋附近徘徊，然而他实在是太束手束脚了，要比那些成天在垃圾山里讨食的人笨拙很多。
“我这不是担心受伤嘛。”
他不再说话了，专心致志往上爬，因为长期维持这样笨拙的状态还是有可能会让人发现不对。
“……不对。”
片刻之后，张天心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道：“你还是别出去了，起码白天不能出去。万一让别人看见，我怀疑我到时候就得去什么加工厂里把你抢回来，还不一定能抢回一个完整的。”
他又一把捞住996，把它扣到自己的背袋里。万一有什么装了电子义眼的人看往他们的方向，发现这里还有一只可以称得上型号簇新、设计精良、机身完整的机械助手怎么办？
他们大概花了40分钟左右才勉强爬到顶。996选的这个地方确实不错，远看已经崩塌的集装箱其实内部做过一些支撑，使它能维持表面废弃但整体稳定的空间。
“不知道这里的上一任主人是谁？”张天心难能生出点好奇，“打理得还可以。”
内部一看就是住过人的样子，有合金的床架、桌子，隔出的洗漱间，甚至还配备了废弃物处理器，方便长期生活。抬头也没看到透光漏雨的角落，996扫描了一圈，果然找到一些修补痕迹。
这时候再回想它的外表，就可见前主人的用心之处了。如果不是依托996强大的搜索分析能力，谁能想到垃圾山的顶上、废旧铁皮之下，居然有一座保持得这么完整的集装箱？
看来他们确实能够在这里隐蔽一段时间。
张天心这才有空开始查看压缩包里的东西。除了装载资料的芯片之外，他还有一个外表简陋的掌机，一些应急药品，一套能够进行小型医疗操作的设备——算了，这个还是直接给996拿着吧。不过令他意外的是，包里居然还真有吃的。
“营养液……一根可以供能大约36小时？原味？让我数数……嚯，居然有整整一盒。”
十二根，一根一天半，两个多星期，按照常理推算，他那时候说不定都能完成任务了。而且生产日期也很近，就在半年之内。
真是未雨绸缪的一个人……张天心对原身更好奇了，他的工作间和公寓明明使用时间都很长，为什么要定期更新逃生设施？为什么就在他被投放过来取代他的当晚，就遭受这种追杀？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问题，毕竟平台到现在还在装死。
张天心也不打算催996。
他正在盘算，到底是先去找男主，还是先求助于玉维真。
话说，玉维真知道他遇到麻烦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