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坳洞府深处,仅剩的草露滋润着咽喉,一股难以言喻的清爽融入四肢百骸,却又裹挟着迫在眉睫的沉重。王风的神识沉入神农空间。
一眼,心便沉了下去。
神农空间内,清灵之气依旧流淌,却似乎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滞涩。王风蹲在寒烟草前,指尖小心翼翼地拂过那深蓝如墨的叶片。触感依旧冰凉,但那份莹润如玉的光泽,却黯淡了几分。更令他心头一紧的是,叶尖处凝结草露的速度——曾经如呼吸般稳定渗出微小的露珠,如今却久久才艰难地汇聚起一滴微不可查的水汽,颤巍巍悬在叶尖,迟迟不肯落下。
“终究是索取过度了……”王风低语,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持续高强度的凝结草露辅助修炼和凝练冰魄针,即便是这空间灵植,也显出了疲态。他拿起旁边的玉瓶,瓶口朝下——空空如也,连一丝水汽也无。寒烟草露,需要给寒烟草恢复一段时间了。 这份赖以突破瓶颈、辅助制符的关键资源,宣告枯竭。一股强烈的紧迫感攥紧了他的心脏,如同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咽喉。“落霞坡之行,必须尽快有所得,否则修行将彻底停滞!”
目光转向空间南区,那几株移栽至此的宁神花,却给了他一丝慰藉。远离了寒烟草核心区域的霸道冰雾,在这片光照稍好、气息更温和的区域,它们舒展着清雅的茎叶,顶端淡紫色的铃铛状花苞已悄然绽放大半。一股宁静、悠远、安抚心神的淡雅香气,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清晰、更稳定地弥漫开来,在空间中开辟出一小片令人心神安宁的净土。移栽微调,效果显着。 种田的智慧与细心观察带来的正向反馈,如同清泉,短暂地冲淡了资源告罄的焦虑。
只是这安神宁魂的妙品,解不了眼前的资源断流之危。
落霞坡外围,一块被茂密蕨类植物覆盖的巨岩之后,王风如同一块没有生命的石头,气息被《敛息术》压制到微不可察的炼气一层中期。他已经在此处潜伏了整整三个时辰。头顶极高处,金翎无声地扫视着整个坡顶及周边区域,任何大队人马的异动都逃不过它的监视。双耳紧贴冰冷潮湿的岩石地面,《地听术》将细微的地面震动无限放大——东南方向,一支两人巡逻队正懒洋洋地沿着固定路线踱步,脚步虚浮,间隔足有半个时辰。
他的全部心神,则凝聚成一道无形的“视线”,穿透三十丈的距离,死死锁定在坡顶遗迹入口那处简陋岗哨上。三天!风雨无阻,他变换着不同的隐蔽观察点,如同最耐心的猎手,用金翎的高空之眼、地听术的地面预警、敛息术的完美伪装,以及自身神识的极限微操,编织成一张无形的监控巨网。
通过观察,成果斐然。每四个时辰左右,两名炼气二层的守卫会被替换下来,新来的两人带着同样敷衍的警惕。换岗过程约莫半炷香,交接时眼神飘忽,注意力最为分散。
岗哨后方石壁上那散发着微弱白光的符箓,其灵力波动细节已被王风的神识反复“触摸”解析。确凿无疑,是最基础的“灵力扰动感应符”。触发原理简单粗暴,若有蕴含一定强度的灵力源(如修士、强力法器、法术)未经许可闯入其覆盖范围(约洞口前五丈),便会发出警报灵光。对纯粹的物理潜入、侧后方渗透、甚至地下渗透,毫无作用! 它的存在,更像是一个心理威慑和示警装置。
外围的巡逻,依旧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样,路线固定,间隔漫长,队员懈怠。
“规律已掌,符箓已明,入口侧后方的巨大山岩是完美的视野盲区……”王风在心中冷静评估,“万事俱备,只欠一个潜入的契机。”
青云镇边缘的集市,远离核心坊市的喧嚣,更多是些粗朴的山货草药摊点,弥漫着尘土与汗水的粗粝气息。契机,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在青云镇边缘一个喧闹而尘土飞扬的小集市上降临。
王风一身风尘仆仆的散修旧袍,气息收敛在炼气一层中期,斗笠压得很低,正在一个卖粗粮饼的摊位前付钱。集市靠近山脚,多是些山民、低级采药人和像他这样的穷散修,贩卖些山货、劣质草药和粗糙的手工制品。王风买了几袋便宜耐放的粗粝干粮和盐,便准备离镇返山。
突然,一阵粗暴的呵斥和压抑的悲愤哭喊打破了集市的嘈杂。
“站住!黑河帮,例行检查!”三个穿着黑色劲装的修士拦在了一队刚从山上下来的药农面前。为首的是个脸上黑瘦黑瘦的炼气三层修士,眼神凶狠。他身后跟着两个炼气二层的帮众,一脸痞气。
药农们风尘仆仆,脸上带着疲惫和惊恐。黑瘦的修士不由分说,一把夺过领头一个壮硕药农的背篓,粗暴地翻找起来。粗糙黝黑的手抓出一大把细长如蛇信、边缘带暗红锯齿的灵草——正是市面上止血疗伤的紧俏货“蛇信草”,品相上佳,水气十足。
“哟呵!上品蛇信草!品相不错啊!”黑瘦修士眼中闪过一丝贪婪,抓起一把掂量着,“黑河帮征用了!正好抵你们这个月的山税!”
药农首领,那个被夺了背篓的壮汉,脸上肌肉抽搐,强忍着悲愤,声音嘶哑:“大爷!这…这一篓上品蛇信草,少说值五块下品灵石啊!我们这月的山税才三块!您行行好,给我们留点活路……”
“不够?”疤脸修士三角眼一瞪,狞笑起来,“那就用皮肉补利息!”话音未落,他猛地一脚狠狠踹在药农首领的肚子上!
“呃啊!”壮汉猝不及防,痛苦地弓着腰倒飞出去,重重砸在旁边一个卖竹筐的摊位上,竹筐稀里哗啦倒了一地。
“头儿!”
“你们欺人太甚!”其他药农目眦欲裂,想上前,却被疤脸身后的两个帮众狞笑着拦住,拳脚如雨点般落下。集市上的人群瞬间散开一片空地,人人噤若寒蝉,敢怒不敢言。
黑瘦修士得意地哼了一声,示意手下将散落在地的蛇信草全部收起。场面混乱不堪,推搡、哭喊、咒骂交织。
就在这混乱推搡间,王风冷静的目光扫过倒地的药农首领。药农首领在挨揍的剧痛翻滚中,怀中一个用油布仔细包裹的、约莫一尺长的筒状物,在剧烈的动作中滑落出来,骨碌碌滚到王风脚边一个倾倒的竹筐后面,被杂乱的干草遮去大半。
没有人注意这个小插曲,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血腥的掠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