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火炉房当众砸了自己吃饭的家伙,那柄跟随了我三年的锻铁锤,被我狠狠掼在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哀鸣。
周围的杂役弟子们吓得噤若寒蝉,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了。
“不查了!老子不查了!”我状若癫狂地咆哮着,通红的眼睛死死瞪着每一个看向我的人,“什么狗屁失窃案,什么真相!我就是个打铁的,能安安稳稳混口饭吃就不错了!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
说着,我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颓然地转向人群中的赵乾。
他穿着内门弟子的月白长袍,在这烟熏火燎的火炉房里显得格格不入,脸上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诮。
我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几乎是九十度弯腰,声音嘶哑地说道:“赵师兄,之前是我不懂事,胡言乱语,给您添了天大的麻烦。我就是个屁,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这种蝼蚁一般见识。”
这番作态,连我自己都觉得恶心。
但我知道,要让一条狡猾的狐狸放下戒心,最好的办法就是变成一只看起来毫无威胁的死狗。
赵乾脸上的讥诮果然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虚伪的宽和。
他上前两步,装模作样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力道却不小,震得我骨头生疼。
“林师弟,言重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以后安心锻器,别再想那些有的没的,对你我都好。”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施舍般的傲慢。
我低着头,用眼角的余光瞥见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得意与轻蔑。
成了。鱼,终于开始咬钩了。
回到我那间破旧潮湿的杂役房,关上门,我脸上的颓唐与癫狂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冰冷的平静。
【检测到宿主成功营造“退缩”假象,敌对目标赵乾警惕性下降30%。】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在脑海中响起。
【特殊情境触发,信息操控模块已激活。】
【请宿主选择下一步行动方案,以投放误导性线索,加速目标暴露。】
眼前,一道只有我能看见的蓝色光幕展开。
【选项A:伪造密录——消耗“机智值”25点。
以半真半假的日记形式,暗示宿主已通过蛛丝马迹发现“锻魂窟”深处藏有通往“魔渊”的秘密通道,并将此密录“无意”间泄露。
此举将极大刺激目标神经,迫使其采取更激进的手段。】
【选项b:泄露假藏身处——消耗“隐忍值”20点。
故意在与他人的交谈中,透露一个假的证据藏匿点,引诱赵乾派人进行长时间监视。
此举较为稳妥,但周期长,可能暴露我方更多眼线。】
【选项c:直接举报——高风险选项。
在证据不足的情况下,向宗门高层实名举报赵乾。
成功率低于5%,一旦失败,宿主将遭受毁灭性反噬,大概率被当场灭口。】
我毫不犹豫地选择了A。
对付赵乾这种自作聪明的人,就要用他最引以为傲的“智谋”来击败他。
让他以为自己掌控了一切,他才会露出最致命的破绽。
“系统,选择A,兑换【伪造密录】。”
话音刚落,25点机智值被扣除,一股庞杂而精妙的信息流涌入我的脑海。
关于如何模仿一个初窥门径、惊慌失措的低阶弟子,在发现惊天秘密后的笔迹、措辞、乃至心理活动,全都一清二楚。
我找来一截烧剩下的炭笔,在一本破旧的杂记上开始书写。
笔迹歪歪扭扭,时而用力到划破纸张,时而又轻得几乎看不见,完美复刻了一个内心充满恐惧与挣扎的人。
“……天啊,我看到了什么?锻魂匣根本不是失窃,而是被赵师兄他们用来开启某种仪式……火炉房地下的热源,似乎不仅仅是地火,那股气息,阴冷、邪恶……我曾偷听到他们提及‘锻魂窟’最深处,那里……那里好像有什么‘门’……通往……魔渊?!”
“我必须记下来,万一我死了,也要有人知道真相……不,我不能死,我要活下去!赵师兄已经怀疑我了,我得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写完后,我将这本“密录”小心翼翼地塞进了床板下的一条缝隙里,还故意让一个角露在外面,仿佛是惊慌之下藏得不够严实。
做完这一切,我叫来了负责打扫的杂役丫鬟小翠,借口让她帮我缝补一下破洞的被褥。
我则假装疲惫地躺在床上,背对着她。
小翠在收拾床铺时,果然“不经意”地碰到了那本露角的密录。
我能清晰地感觉到,她捡起册子的瞬间,身体僵硬了一下。
几秒钟的死寂后,她慌慌张张地将册子塞回原处,然后以最快的速度缝好被子,逃也似的离开了我的房间。
当晚,夜深人静。
我盘膝坐在床上,双目紧闭,但所有的心神都铺散开来。
在我的床脚和窗棂上,缠着几根比头发丝还细的银丝,银丝的另一端,连着一张微不可见的符纸。
这是我用仅存的贡献点换来的“动静警报符”,任何轻微的灵力波动或物理触碰,都会第一时间反馈给我。
子时刚过,窗外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咔哒”声。
来了!
我没有动,甚至连呼吸的频率都没有改变。
但脑海中,我早已对系统下令:“启动‘轨迹预判’功能,锁定入侵者!”
【轨迹预判已启动,正在分析目标行动路径……目标已翻入室内,正在向床铺位置靠近……】
一道虚幻的红色线条在我脑海中勾勒出来人的移动轨迹,精准无比。
我甚至能“看”到他如何踮着脚尖,避开地上每一块可能发出声响的破砖。
他熟练地摸到床底,找到了那本我精心准备的“密录”,迅速翻阅。
黑暗中,我能感觉到他气息的瞬间紊乱——他被里面的内容震惊了。
他收起密录,准备原路返回。
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刻,我心中默念:“系统,面容捕捉!”
【灵力快照已激活,正在捕捉目标面容……捕捉成功!
图像已存入系统空间。】
一道无形的波动扫过那人的脸。
他似乎有所察觉,警惕地回头扫视了一圈,但最终什么也没发现,迅速从窗口消失在夜色中。
我缓缓睁开眼,眼中精光一闪。立刻调出系统刚刚捕捉到的图像。
看清那张脸的瞬间,我的瞳孔骤然一缩。
竟然是他!周元长老座下最得意的亲传弟子之一,李默!
周元,外门三大长老之一,平日里总是一副与世无争、中立公允的模样,怎么会是他的人?
更让我心惊的是,系统自动放大了图像的细节。
在那李默翻窗离去时,他宽大的袖口不经意间滑落了一寸,露出手腕内侧。
那里,赫然纹着一道狰狞的血色纹路,其形状与我在宗门禁地古籍中看到过的“血魔殿”低阶使徒的标记,有七分相似!
赵乾,周元,血魔殿……一条我之前完全没想到的线,被串联了起来。
事情,远比我想象的要复杂和危险。
正当我沉思之际,屋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
我立刻收敛心神,是苏晚。
我闪身出门,将她拉到后山的密林里。
月光下,苏晚的脸色有些苍白,眼神却异常明亮,她死死地盯着我,开门见山:“锻魂匣的宗门记录我查了,最后一次领用登记,签的是周元长老的名字,最终流向了他名下的私人库房。我今晚潜进去看了,那库房里布满了连锁迷踪阵,要不是你刚刚传音提醒我阵眼的位置,我恐怕已经惊动了整个宗门!”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无比锐利:“你到底是谁?”
我迎着她审视的目光,扯了扯嘴角,露出一贯的散漫笑容:“一个想活下去的杂役而已。”
“杂役?”苏晚冷笑一声,向前逼近一步,清冷的香气扑面而来,“我认识的杂役,没有一个能看穿周元长老亲手布置的阵法,更没有一个,能在赵乾的眼皮子底下布这么大的局。”
她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你活得……太聪明了。”
我没有再解释。
面对苏晚这样的聪明人,任何多余的辩解都是苍白的。
我需要的不是她的完全信任,而是暂时的合作。
我深吸一口气,将脑海中刚刚串联起来的所有线索——赵乾盗取灵材、李默的潜入、血魔殿的标记、以及苏晚带来的周元库房的情报——全部投入到系统中。
“系统,启动‘逻辑推演’功能,整合所有已知信息,还原事件全貌。”
【逻辑推演启动……数据整合中……模型建立中……】
无数信息碎片在我的意识深处飞速碰撞、重组,最终形成了一条清晰无比的逻辑链条。
我眼中的迷雾尽数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骇人的清明。
原来如此。
赵乾,不过是个被推到台前的棋子。
他盗取那些珍稀灵材,根本不是为了自己贪墨,而是奉命为周元炼制一种名为“魂引器”的特殊法器。
这种法器的唯一作用,就是定向激活并放大锻魂窟深处某个禁制的能量波动。
而周元,这位看似中立的长老,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
他并非真的要开启什么“魔渊之门”,恰恰相反,他做这一切,默许赵乾的行为,甚至不惜牺牲几个弟子,就是为了用“魂引器”做饵,引出潜伏在宗门内部、同样对锻魂窟有企图的血魔殿余孽!
李默,就是他安插在自己身边,用来甄别和接触血魔殿的暗棋。
而我,这个意外搅局的杂役,成了他计划外最大的变数。
一切都通了。
我从怀里摸出一枚朴实无华的锻器令牌,这是当初李铁柱师兄送我的,上面有他独特的灵力印记。
我手指在令牌上飞速刻画,将系统推演出的完整证据链,包括李默的面容快照和那血色纹路的图像,以一种特殊的神念加密方式,悉数封存了进去。
我将这枚滚烫的令牌塞进苏晚的手中。
她愣住了,不解地看着我。
我凝视着她的眼睛,神情前所未有的严肃:“苏师姐,帮我保管它。这里面,是能让周元和赵乾万劫不复的证据。”
我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如果我明天,没有准时去火炉房上工……”
我顿了顿,看着远处已经泛起鱼肚白的天际线,缓缓说道:“……你就把它,亲手交给掌门。”
苏晚紧紧攥住那枚令牌,手心冰凉,她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张了张嘴,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送走苏晚,我回到了火炉房,像往常一样,点燃炉火,拿起铁锤,准备开始一天的工作。
阳光透过高窗照进来,将空气中的尘埃染成一片金色,一切都显得那么平静。
然而,就在第一缕晨光完全照亮整个火炉房的瞬间。
“轰——!”
一声巨响,火炉房那扇厚重的铁门被人从外面用蛮力轰然踹开!
木屑与铁片四溅纷飞中,赵乾带着一队执法堂弟子,面色狰狞地闯了进来。
他高高举起手中一块紫金色的令牌,那上面雕刻的宗主徽记,散发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他的声音如同寒冬的冰凌,响彻整个火炉房,也传入了每一个杂役弟子的耳中。
“杂役弟子林修,勾结魔修,私藏禁器,罪证确凿!奉宗主令,即刻拘押,打入水牢!”
所有人都惊呆了,惊恐地看着我,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我缓缓放下手中的铁锤,抬起头,迎向赵乾那张写满了胜利与残忍的脸。
在一片死寂的注视中,我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微微扬起。
终于,轮到我出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