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元秃颇感失望,但细细一想,又觉得她的话其中也有道理,自己劫狱之事如果张扬出去,自己成了官府的追捕要犯倒不在乎,反正宫文达利用自己不成也对自己怀恨在心,想追捕自己。如果被武林同道视为叛逆,那可不妙了,自己还如何在江湖上立足?
不过这种念头在他心中一闪即逝,如今事不宜迟,得尽快救出胡庄主,只要能救出胡庄主,自己受点委屈又有何妨?心想:“人人都说官府中人个个贪赃枉法,爱财如命,如果我能给他一些好处,或许也能动心,说不定她也正等待我给他好处呢。”
心念及此,又现出一线希望,当即摸遍全身,自己并无贵重之物,不免感到几分失望。忽然他发觉宫玄翡双眼紧盯着自己腰间悬挂的柳叶弯刀,心中一动:“莫非她看中了自己的宝刀,想索要只不过不便开口而已。不行,师傅留给我的宝刀岂可随便送人?这刀乃自己的兵器,被视为自己的生命。”
尽管他心疼宝刀,但想到救人要紧,仍极不情愿地摘下宝刀,恋恋不舍地递过去,强笑道:“既然宫姑娘喜欢这刀,拿去使用便是,你如果配上这刀,一定威力大增。”话虽如此,心里却在盘算待救人之后如何将宝刀夺回来。
宫玄翡接过柳叶弯刀,拿在手中仔细打量着,爱不释手,连连赞道:“好刀,好刀,那日你为救我,将一帮劫匪打得片甲不留,它功不可没呀!”
接着敛住笑容:“既然如此贵重之物,你轻易送人,不觉可惜么?”
沙元秃显得有些无奈,笑道:“有什么办法,这刀虽然宝贵,但毕竟是身外物,哪有救人一命要紧?”他以为宫玄翡明白其中意思,说话也毫无忌讳,没遮没拦。反正屋内只有他两人。
宫玄翡这才省悟过来,咯咯笑道:“原来你是想用宝刀来贿赂我呀!胡庄主是官府追捕案犯,别说一把宝刀,十把宝刀也无济于事。再说你也未免太小瞧我们了,我爹虽身在官场,却是两袖清风,并非你想象中那利禄熏心之人,无功不受禄,你的宝刀我受不起呀!”说完将刀递了回去。
沙元秃怔怔地望着他,说不出话来。
宫玄翡虽笑容满面,但心里已很不高兴,沉声道:“你救人心切的心情我理解,你于我有救命之恩,我理应知恩必报,但报恩也应有个界限,身在官场,不约束好自己怎么去约束别人?你怎么不理解我的苦衷?只认为身在官场便可为所欲为么?其实不然,官场中人比江湖中人要受约束得多,当然我也不否认官场中也有仗势为所欲为之人,但毕竟是少数。令我失望和痛心的是你为了救人,也用这种卑劣手段,既贬低自己,也贬低别人。”
沙元秃强笑道:“宫姑娘说得对,可我真不想浩木大师有事。”
宫玄翡道:“我反对你劫狱,但很佩服你有劫狱的勇气。你既然对浩木大师如此尊敬,却要去追杀他,不敢当着武林同道的面救他,说明你武功高强之外,内心却软弱无能。当然,我也只是和你开个玩笑而已,还望你不要计较,实话告诉你吧!浩木大师昨夜已经越狱逃走,至今去向不明,你没看见今天大街小巷戒备森严,在追捕他么?”
沙元秃又惊又喜,道:“浩木大师越狱逃走了?”仔细一想,又将信将疑。
宫玄翡似乎看破他的心思,笑道:“你于我有救命之恩,我虽然无法帮助你,但也不至于骗你吧!”
沙元秃这才松了口气,顿生愧意。
宫文达的是是非非,人们自有公论。但自己救人心切,无奈之下用这低三下四的手段,确实有辱自己的人格,被人耻笑也就不足为怪了。
当下又问道:“令尊大人亲自搜捕么?”
宫玄翡摇摇头道:“这些天爹公务繁忙,哪有时间去追捕一个逃犯?我当然也希望胡庄主逃走,也免得你难为我。”
言外之意是说官府对胡庄主逃走一事,虽追捕得轰轰烈烈,但重视不够。
沙元秃道:“只要令尊大人不亲自追捕,以胡庄主那深不可测的武功和机智,定会逃脱无疑。”
不过仔细一想,又觉得有很多疑点,宫文达比胡庄主厉害得多,且牢狱戒备森严,怎么让他轻易逃走?
宫玄翡道:“其实,胡庄主并无什么罪过,他本无须逃走。知府大人对他的处境也很同情,近日正加紧搜集证据,只要证明他是无辜的便可洗脱罪名。但苦于没有足够的证据,他仍是官府追捕的案犯。他在江湖上四处招惹是非,虽是伸张正义,手刃的是一些不法之徒,其中有些武林败类罪大恶极,该死倒也罢了,但有些不该死罪的,所以认定他只是胡闹。知府大人佩服的是他的勇气,反对的是他的做法。即便为他洗脱罪名,也免不了要受罚。但死罪总是可免了。”
沙元秃道:“真是奇怪,既然要为他洗脱罪名,为何还要惩罚他?官府应该多支持他杀一些奸恶之徒才对。”
宫玄翡道:“官府也提倡行侠仗义,但也应该有分寸,奸恶之徒也有该死的和不该死的。谁敢说胡庄主多年来没有连累无辜?经常打打杀杀,影响极坏,官府不惩罚他,怎么向受害者亲属交待?”
沙元秃道:“江湖上帮派间打打杀杀之事时有发生,伤亡当然在所难免。人们也没那么斤斤计较,官府何必多管闲事,自找麻烦?”
宫玄翡道:“人命关天,官府哪有袖手不管之理?江湖上各帮派间相互残杀,不仅两败俱伤,而且很多无辜也惨遭鱼池之殃。因此这类事最令官府头疼。知府大人正和爹商议对策,能采取什么办法才能根除江湖上各帮派间的恩怨纷争。如果制止不了,知府大人和爹就不称职。”
沙元秃不屑一笑,心想:“令尊大人有这样的好心肠么?”
宫玄翡又道:“胡庄主冒犯了不少武林同道,他如今已逃出牢狱。即便官府不再追究他,他也难逃武林同道的追杀。因此他逃出牢狱,是祸是福现在还不知道呢?”
沙元秃心想也有道理,自言自语道:“这就不用你担心了,以胡庄主的武功,当今之世除了有限的几人外,谁都不是他对手,只是胡斗云命丧龙云道长之手,如果他报仇心切,又中了他们设下的圈套,那可不妙了。”仍感到放心不下。
随后他想道自己是来救胡庄主的,既然胡庄主已经越狱逃走,和宫姑娘话又不投机,自己还留在她家干什么?况且宫文达还在追捕自己,不知他何时回来,如果让他碰上,岂不糟糕?还是赶快离开这是非之地为妙。当即便向宫玄翡告辞。
宫玄翡没有挽留他,但劝他在汀州找一份差事。被沙元秃拒绝后,深感失望。
沙元秃刚出门,说来也巧,正好在门外遇上归来的宫文达。他顿时惊得目瞪口呆,只见宫文达一脸困倦的神色,埋头缓步前行,好像在思索什么。幸好还没有发现自己,心想避是避不了的,只好随机应变。
只听得宫玄翡喜道:“爹,你回来了?”
宫文达这才抬起头来,猛然发觉沙元秃在自己家中,顿时也颇感意外,问道:“咦,你怎么在我家里?”停了停,又呵呵笑道:“我真是糊涂,你不是沙元秃吗?上次你抓捕胡庄主有功,我向知府大人推荐你,他很欣赏你,你就暂住这儿吧?明日一早我带你去见知府大人。”
沙元秃见他语无伦次,想道:“你做梦也想追捕我,难道不认得我么?你怎么知道我会答应你为你效力?自作多情!”
其实他误解了宫文达的话中之意,因为宫文达一方面身在官场,结识的人多,他年事已高,记忆力远不如从前,他虽然对沙元秃印象深刻,急切间想不起来也很正常。
另一方面,近些年来,巴结他的人络绎不绝,因此沙元秃出现在他家中他虽感到有些意外,但也感到不奇怪,只以为沙元秃是来投奔他的,不知道他是来救胡庄主而来。
尽管宫文达面目慈祥,脸上已布满皱纹,相貌并不凶恶,但他那凛然有威的神情就令沙元秃发怵,锐气也减去三分。此刻他见宫文达并无抓捕他之意,也没有防备之意,灵机一动,便冲着他点头微微笑了笑,道:“宫大人,你回来啦?我也正要找你。”迈步向前,借宫文达还没防备自己之机,从他身边一擦而过,撒腿就跑。
等宫文达回过神来,沙元秃已跑出百米之外,只听得背后宫文达在高声喊道:“沙元秃,你站住,你给我站住。”他回头一看,不见宫文达追来,才稍稍放心。
沙元秃冒险到汀州,受了惊吓,哪还敢在汀州停留?街上巡逻的官差见他匆匆飞奔,疑他为劫匪,有胆大的上前堵截,但都被沙元秃打退。胆小的则纷纷避开,直到逃出城外,才摆脱纠缠。他已感到有些累了,便找了一个隐蔽场所,想休息一下,待养足精神后再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