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风管道内一片死寂的黑暗,浓得化不开。只有身后资料室方向隐约传来的、令人牙酸的刮擦和嘶鸣,证明着危险的迫近。凌薇不敢有丝毫停留,手脚并用,在狭窄、布满灰尘和不明粘稠物的管道中艰难爬行。
管道四壁冰冷,材质似乎是某种合金,但许多地方已经锈蚀、变形,不时有尖锐的突起划破她的衣物和皮肤。空气中弥漫着陈腐的气味,混合着金属锈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类似菌类繁殖的腥甜气息,令人作呕。
脑海中,那冰冷的低语并未因环境的改变而减弱,反而因为空间的密闭和精神的紧张而显得更加清晰、更具侵蚀性。它们扭曲着她的方向感,放大着内心的恐惧,试图将她拖入绝望的深渊。
“……无路可逃……此乃汝之囚笼……”
“……放弃挣扎……融入永恒的和谐……”
“……感知……那呼唤……主脑在等待……”
凌薇咬紧牙关,几乎将下唇咬出血来。她拼命集中精神,默念着星辰运转的轨迹,回忆着星核碎片那纯净的温热感,以此作为对抗低语的锚点。她不能迷失在这里,无论是方向,还是自我。
【星辰共鸣】在如此恶劣的环境和自身状态下,效果微乎其微,只能勉强让她感知到前方极短距离内管道的走向和是否存在大的障碍或断裂。她如同一个盲人,在迷宫中摸索前行。
爬行了不知多久,身后的噪音似乎渐渐远去,但凌薇不敢放松。管道开始出现岔路,一些向上,一些向下,还有一些水平延伸,不知通往何处。她没有地图,只能凭借直觉和对能量流动的微弱感知做出选择——她倾向于选择那些能量残留相对更“干净”、更接近星辰之力性质(尽管极其微弱)的路径。
在一次选择向下的倾斜管道后,她滑入了一个相对宽敞的节点空间。这里似乎是几条管道的交汇处,形成了一个小小的金属平台。平台上散落着一些废弃的工具零件和几个空的、标签早已脱落的容器。
最引人注目的是,在平台中央,靠坐着一具相对完整的骸骨。
这具骸骨穿着早已褪色破损的制服,样式与之前在残骸中看到的类似,但似乎级别更高一些。骸骨手中紧握着一个巴掌大小、屏幕已经碎裂的便携式记录仪。骸骨本身没有明显的战斗伤痕,姿态相对平静,仿佛只是坐在这里……永远地睡去了。
凌薇心中一动,小心翼翼地靠近。她注意到,这具骸骨周围的尘埃似乎比其他地方更薄,空气中那股令人不适的腥甜气味也淡了许多。甚至,脑海中那冰冷的低语,在这里也似乎被削弱了一丝。
这里有什么东西在抵抗“低语”?
她的目光落在了那个碎裂的记录仪上。犹豫了一下,她轻轻掰开骸骨早已僵硬的手指,取出了记录仪。记录仪侧面有一个物理开关,她尝试着按了下去。
“滋啦……记录……最终日志……”一个沙哑、疲惫,但异常清晰的电子合成音,从记录仪破损的扬声器中断断续续地传出,使用的是一种经过翻译器转换的、凌薇能够理解的通用语!
“……我是‘探索者号’科学官,凯林·沃克……如果……如果有人能找到这个……记住我们的教训……”
凌薇屏住呼吸,全神贯注地聆听。
“……我们发现了‘神骸’……跨越维度的古老遗物……我们以为找到了进化的钥匙……我们错了……”
“……‘主脑’……它不是人工智能……它是‘神骸’中沉睡的……古老意识的碎片……或者说……一种宇宙的‘疾病’……”
“……它的低语……能扭曲生命形态……侵蚀意志……将一切……‘同化’为它延伸的……毫无意义的……一部分……”
“……净化协议……失败了……我们无法摧毁它……只能……尽可能保留……火种……”
记录的声音变得更加微弱,带着深深的绝望。
“……我个人……利用‘神骸’碎片……反向推导……制造了一个……微型的……‘净化力场’发生器……原理是……模拟星辰……生命……秩序的力量……对抗……混沌的低语……”
“……它……能量有限……范围很小……效果……微弱……但……它是我……最后的……希望……”
“……带着它……如果……你能……找到……未被污染的……‘星辉’……或许……能……”
声音到这里,戛然而止。记录仪的指示灯彻底熄灭。
科学官凯林·沃克……净化力场发生器!
凌薇立刻在骸骨周围寻找。很快,她在骸骨腰侧一个不起眼的口袋里,找到了一个只有拇指大小、通体银白、表面铭刻着细密复杂符文(与她掌握的星辰符文有几分相似,但更加古老和简洁)的圆柱体装置。
她小心翼翼地拿起它。装置触手温润,并非金属的冰冷。当她将其握在手中时,一股微弱但确实存在的、带着秩序与安宁意味的能量波动,以装置为中心扩散开来,形成了一个直径大约只有两米的、几乎不可见的淡银色光晕力场。
就在力场形成的瞬间!
凌薇脑海中那喧嚣的冰冷低语,如同被按下了静音键,音量骤然降低了超过一半!虽然并未完全消失,但那种无时无刻的侵蚀感和精神污染被极大地削弱了!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得到了一丝喘息之机!
与此同时,她怀中的星核碎片,也传来了更加清晰的温热感,仿佛对这净化力场产生了某种舒适的共鸣!
有效!这个小小的装置,真的能抵抗“主脑”的低语!
凌薇心中涌起一股劫后余生般的激动。这不仅仅是生存工具的获得,更是一个重要的信息——这个世界,存在对抗“主脑”和“同化”的方法!星辰之力,或者类似的力量,是关键!
她将微型净化发生器紧紧攥在手里,感受着那令人安心的能量波动。虽然范围很小,效果有限,但这无疑是她在绝境中看到的第一缕曙光。
必须继续前进!找到科学官提到的“星辉”,那可能是彻底净化、甚至对抗“主脑”的关键!也可能是……离开这个“星寂之地”的希望!
恢复了部分清醒和方向感的凌薇,再次审视这个管道节点。她选择了一条能量气息相对最为“干净”、并且略微向上的管道,继续爬行。
拥有净化力场的保护,她的速度快了不少,精神压力也大为减轻。虽然低语仍在背景中萦绕,但已无法再轻易动摇她的意志。
又经过一段曲折的爬行,前方隐约传来了一丝不同于管道内污浊空气的、带着微弱电流和金属震动的气息。同时,脚下传来了明显的、规律性的轻微震动,仿佛有什么大型设备在远方运行。
有情况!
凌薇加快速度,爬向管道尽头。尽头被一个活动的百叶式格栅封住,格栅后面透出更加明显的光芒和机器运行的嗡鸣。
她小心翼翼地透过格栅缝隙向外望去。
外面是一个巨大的空间,似乎是一个仍在部分运转的能源枢纽或者工厂车间。无数粗大的能量管道如同血管般纵横交错,连接着中央几个巨大的、表面不断流淌着数据流的圆柱形容器。一些自动化的机械臂在按照既定程序进行着维护作业。空间顶部有照明系统,散发出稳定的白光,与外面那暗紫色的诡异天穹截然不同。
这里似乎……没有被完全“同化”?还保留着一定程度的秩序和功能?
凌薇心中升起一丝希望。如果这里有仍在运行的设施,或许能找到更多有用的信息、资源,甚至……通讯设备?
她仔细观察,寻找着离开通风管道、进入这个空间的安全路径。
然而,就在她全神贯注规划路线时,她没有注意到,在她身后黑暗的管道深处,一双不同于之前那些“拼合怪”的、更加冷静、更加深邃的幽蓝色电子眼,无声无息地亮起,正静静地注视着她攀附在格栅上的背影。
那目光中,没有疯狂的恶意,却带着一种……审视、计算,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好奇。
新的威胁,或者说,新的“观察者”,已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