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晴是被一阵极其不协调的声响吵醒的。
不是窗外海市的车水马龙，也不是清晨的鸟鸣，而是——叮铃哐啷，来自厨房。
她揉了揉眼睛，借着窗外熹微的晨光看了眼手机，凌晨五点半。
这个时间点，陈默应该还没来。那厨房里的是……陆寒琛？
这个认知让她瞬间清醒了大半，心里冒出一种极其荒谬的感觉。那个十指不沾阳春水，连咖啡都要别人煮好端到面前的陆大总裁，在厨房？他在厨房能干什么？拆家吗？
好奇心驱使着她蹑手蹑脚地下了床，轻轻推开一条门缝。
然后，她看到了让她终生难忘的一幕。
那个曾经在财经杂志封面上挥斥方遒的男人，那个一个小时能决定数亿资金流向的男人，此刻正对着一个咕嘟冒泡的小奶锅，如临大敌。他身上还穿着昨天那件价值不菲，但现在看起来有点皱巴巴的白衬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紧实的小臂线条。
可他脸上的表情……绝了。
眉头拧成一个死结，薄唇紧抿，眼神锐利得像是在分析什么跨国并购案，而不是盯着一锅快要扑出来的牛奶。
“该死！”他低咒一声，手忙脚乱地去关火，动作生硬得像是刚装上义肢。
苏晚晴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陆寒琛猛地回头，看到她，那张俊脸上瞬间掠过一丝极快的尴尬，随即又被惯有的冷硬覆盖。“吵醒你了？”他语气硬邦邦的。
“陆总，”苏晚晴走过去，忍着笑，指了指那锅牛奶，“它跟你有仇吗？你再瞪它，它也不会自己乖乖听话的。”
陆寒琛脸色更黑了。“我只是想热杯牛奶。”他试图维持最后的尊严。
“看出来了。”苏晚晴点点头，语气一本正经，“效果很……震撼。”
她自然地接过他手里的锅，动作流畅地清理灶台，重新倒了牛奶，开小火。“喏，这样就行了，看着点，别让它扑出来。”
陆寒琛站在她身后，看着她纤细的背影和熟练的动作，鼻腔里萦绕着她身上淡淡的、像是雨后青草一样的香气，混合着牛奶的温甜。一种陌生的、暖融融的感觉，悄无声息地包裹了他紧绷的神经。他忽然觉得，这个狭小却充满生活气息的厨房，比他那个几百平、只有冷冰冰智能设备的顶层公寓，要舒服得多。
“你经常自己做？”他靠在门框上，状似无意地问。
“嗯。”苏晚晴轻轻搅动着牛奶，“一个人住，总不能天天吃外卖。而且，做饭挺解压的。”
她回头看他一眼，晨光透过窗户，在她睫毛上投下浅浅的金色光晕。“倒是你，陆大总裁，怎么想起亲自动手了？饿了吗？”
陆寒琛移开视线，喉结滚动了一下。“……看你昨晚睡得晚。”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苏晚晴搅拌的动作微微一顿。
就因为她昨晚熬夜帮他整理了一些竞争对手公司的公开资料，所以他这个生活九级残障，就想在凌晨五点给她热杯牛奶？
心里某个角落，像是被这锅温热的牛奶泡了一下，软得一塌糊涂。
她没再追问，只是把热好的牛奶倒进杯子，递给他。“谢谢。”
陆寒琛接过杯子，指尖不经意地碰到她的，两人都像是被微弱的电流刺了一下，迅速分开。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的、甜甜的尴尬。
为了打破这气氛，苏晚晴拉开冰箱。“光喝牛奶不行，我给你下碗小馄饨吧，我前几天包的，虾仁馅的。”
她利落地烧水，拿出馄饨。陆寒琛就靠在旁边，沉默地看着。看着她纤细的手指如何灵巧地动作，看着水汽如何氤氲了她清秀的侧脸。
这感觉太陌生了。陌生到让他有点无所适从，却又……该死的贪恋。
他这辈子，前二十八年都在厮杀、争夺、算计。身边的人，不是想从他这里得到什么，就是想把他拉下来。从未有人，在这样一个普通的清晨，为他系上围裙，只为煮一碗热乎乎的馄饨。
“那个U盘……”他忽然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苏晚晴动作没停，“有线索了？”
“陈默查到点东西。”陆寒琛眼神沉了下来，“那个‘变戏法’的服务员，真名叫李强，是个惯偷，专门接这种‘技术活’。但他上周末，账户里突然多了一笔二十万的款子，来源……是海外的一个空壳公司。”
苏晚晴的心提了起来。“能追到幕后的人吗？”
“有点眉目了。”陆寒琛冷笑一声，那笑容里带着嗜血的寒意，“手法很干净，像是专业洗钱的路子。但越干净，破绽反而越明显。在海市，能用这种渠道，又跟我有这么大仇的，不多。”
他没明说，但苏晚晴几乎瞬间就想到了那个名字——于承瑾。
水开了，馄饨在锅里翻滚，散发出诱人的香气。但两人之间的气氛，却因为这即将揭开的真相，而变得凝重起来。
“找到这个李强，是关键。”苏晚晴把馄饨盛进碗里，撒上葱花和紫菜。
“嗯。”陆寒琛接过碗，热气熏得他冷硬的眉眼柔和了几分，“陈默已经在盯了，应该很快就有消息。吃完早饭，我们……”
他的话被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打断。
陆寒琛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陈默。他立刻接起，按了免提。
“陆总！”陈默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和一丝紧张，“找到李强了！他现在躲在城西的一个老旧网吧里！”
陆寒琛眼神瞬间锐利如鹰。“盯紧他，我们马上过去！”
“但是陆总，”陈默的语气有些犹豫，“那边鱼龙混杂，而且……我总觉得有点太顺利了。好像，好像是有人故意把我们引到那里去的。”
故意引过去？
苏晚晴心里咯噔一下。
陆寒琛的嘴角却勾起一抹冰冷的、带着极致嘲讽的弧度。
“引蛇出洞？”他慢条斯理地拿起勺子，舀起一个馄饨，吹了吹气，动作优雅得像是在品尝顶级牛排，眼神却狠戾得吓人。
“那正好。”
他抬起眼，看向苏晚晴，那目光深邃，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和一种……近乎本能的保护欲。
“我就去看看，他为我准备了什么‘大礼’。”
“走吧，”他把那个馄饨吃下去，站起身，刚才那一瞬间的温和荡然无存，周身散发出一种准备狩猎的压迫感。“陪我去会会这位，藏头露尾的‘老朋友’。”
他把最后三个字，咬得极重。
苏晚晴看着眼前还没动几口的馄饨，又看看瞬间进入战斗状态的陆寒琛，深吸一口气。
真相仿佛就在眼前，触手可及。
但她知道，这看似触手可及的背后，很可能是一个更深的、更危险的旋涡。
而他们，已经站在了旋涡的边缘。
她放下碗，眼神变得和他一样坚定。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