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昊那句嘶声力竭的大喊，如同投入冰湖的石子，虽然激起涟漪，却未能完全化解那彻骨的寒意。
苏月凝指尖凝聚的致命冰棱微微一顿，没有立刻射出。
但那笼罩林昊的恐怖威压和杀意，并未消散半分，反而因为他的突然开口，变得更加凝实，更加冰冷。
密室内的空气仿佛都变成了细密的冰针，刺得林昊皮肤生疼。
他依旧无法动弹，只能背对着那尊苏醒的“冰山”，心脏狂跳，几乎要冲破胸膛。
每一秒的等待，都如同在刀尖上舞蹈，漫长而煎熬。
苏月凝没有说话。
她那双恢复了清明和冰冷的眸子，如同最精密的仪器，飞速地审视着自身的情况。
神念内视，经脉之中，原本狂暴肆虐、几乎要将她彻底吞噬的至阴寒气，此刻竟然变得温顺了许多，虽然依旧磅礴，却井然有序地流淌着，甚至……还掺杂着一丝极其微弱、却本质极高的纯阳气息，正是这丝阳气，起到了定海神针般的作用，维持着一种脆弱的平衡。
困扰她多年、几次险些让她走火入魔的旧伤隐疾，此刻竟感觉不到丝毫痛楚，仿佛从未存在过。
更让她心惊的是，那禁锢她修为多年的瓶颈，竟然有了一丝明显的松动！
这意味着，只要加以时日稳固，她甚至有可能冲击更高的境界！
这一切的变化，都清晰地指向一个事实——昨晚那荒唐而逾矩的接触，这个卑微的外门弟子身上某种特殊的阳属性力量，非但没有害她，反而在阴差阳错之下，救了她，并给她带来了天大的好处。
理智告诉她，对方所言非虚。
两人之间的能量确实形成了一种微妙的联系，一种初步的共生。
若是贸然杀了这个“阳源”，刚刚稳定的阴阳平衡很可能瞬间打破，届时阴气反扑，后果不堪设想。
然而，理智是一回事，情感和百余年形成的道心又是另一回事。
她是苏月凝，青云宗最年轻的内门长老，天赋绝伦，冰清玉洁，是无数弟子和长老眼中只可远观、不容亵渎的冰山雪莲。
她的骄傲，她的清冷，早已刻入骨髓。
可如今，这朵雪莲，却被一个实力低微、浑身污垢、来历不明的小弟子，以最彻底的方式“玷污”了。
即便事出有因，即便结果有益，但这过程，这事实，如同在她完美无瑕的道心上，硬生生刻下了一道无法磨灭的痕迹。
羞愤、恼怒、一种失控的慌乱，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因为身体深处残留的某种奇异舒适感而产生的复杂情绪，交织在一起，最终化作了更深的寒意和杀意。
此子，留不得！
至少，不能让他活着离开禁地，将此事泄露出去！
否则，她苏月凝百年清誉，将毁于一旦！
杀意再次升腾，甚至比刚才更加坚决。
林昊虽然背对着她，但对杀气的感知因为突破而变得敏锐。
他清晰地感觉到，那股冰冷的锁定非但没有减弱，反而变得更加尖锐，更加致命！
“前辈！晚辈绝非有意冒犯！昨日宗门遭血煞门袭击，晚辈被追杀至此，误入禁地，触发了传送阵法，实属无奈！”林昊急忙再次开口，声音因为恐惧和威压而颤抖，却努力保持着清晰，“晚辈身具特殊阳属性体质，昨夜之事虽属意外，但对前辈而言，或许……或许并非全是坏事？晚辈愿以此残躯，供前辈驱策，只求一线生机！”
他不敢提“双修”之类的字眼，只能极力强调自己的“工具”属性，并将闯入的原因归结为意外和被迫，希望能激起对方一丝怜悯或权衡。
苏月凝依旧沉默。
她缓缓从寒玉床上站起身，月白袍服曳地，身姿挺拔曼妙，却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极寒。
她一步步走向林昊，脚步声在寂静的密室内清晰可闻，如同死亡的倒计时。
林昊浑身汗毛倒竖，冷汗瞬间浸湿了内衫，与身上的污垢混在一起，更加粘腻难受。
他能感觉到那冰冷的视线如同实质，在他背上扫过，仿佛在审视一件死物。
终于，苏月凝在林昊身后三尺处站定。这个距离，她只需意念一动，就能让林昊形神俱灭。
她看着眼前这个背影。
少年身形还算挺拔，但此刻因为恐惧而微微发抖，衣衫褴褛，浑身污秽，散发着难闻的气味。
炼气期一层的修为，在她眼中如同萤火之于皓月。
就是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存在，却与她有了最深的纠葛。
苏月凝玉手微微抬起，指尖寒气缭绕。她心中天人交战。
杀，简单利落，一了百了，但需承担阴阳失衡的风险。
不杀，如何处置？难道真如他所说，留在身边作为一个“工具”？
那无疑是时刻提醒着自己那不堪的经历。
然，此子能激活如此特殊的阳属性体质，或许……也并非全无价值？苏月凝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
她的功法至阴至寒，瓶颈难破，若真有这样一个可持续提供精纯阳气辅助修炼的“药人”……
就在苏月凝杀意起伏，犹豫不决的刹那，林昊福至心灵，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用尽所有勇气补充道：“前辈！晚辈愿发下心魔大誓！今日之事，若有半字泄露，必遭心魔反噬，魂飞魄散！晚辈愿为前辈效犬马之劳，只求前辈给晚辈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心魔大誓”四个字，让苏月凝的动作再次停顿。
对于修士而言，心魔大誓是最严厉的束缚之一，一旦违背，几乎必遭天谴。
这至少表明了对方的态度。
密室内陷入了更长久的死寂。
只有林昊粗重的呼吸声和苏月凝身上散发出的冰冷气息在无声交锋。
良久，苏月凝那冰冷得不带一丝情感的声音，终于如同万年寒冰相互摩擦般响起，每一个字都敲打在林昊的心头：
“转过来。”
简单的三个字，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林昊身体一僵，艰难地、一点点地转过身。
当他的目光终于对上苏月凝那双深邃冰冷的眼眸时，他感觉自己仿佛瞬间坠入了无底冰渊。
那是一张怎样完美的容颜，此刻却覆盖着拒人千里的寒霜。
美的惊心动魄，也冷的刺骨铭心。
苏月凝的目光如同两柄利剑，上下扫视着林昊，从他污秽不堪的脸庞，到他破烂的衣衫，最后定格在他那双因为恐惧和紧张而闪烁，却又带着一丝不甘和求生欲的眼睛上。
“名字。”她红唇轻启，吐出两个字。
“晚辈……外门弟子，林昊。”林昊低下头，不敢与她对视，声音艰涩。
“林昊。”苏月凝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你可知，擅闯禁地，窥探长老清修，该当何罪？”
“晚辈知罪！”林昊心头一紧，连忙说道，“但请长老明鉴，晚辈实属无奈！若能活命，愿受任何惩罚！”
“任何惩罚？”苏月凝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却冰冷无比的弧度，“包括，死？”
林昊猛地抬头，脸上血色尽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