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举与文试,皆循朝廷定制,自然拥有相同的功名等级。
其也分为童生,秀才,举人,以及贡士和进士。
童生,是没有正式功名加身的,但一旦考取,便可在官府落上武籍,算是有了朝廷认可的习武之身,行走江湖时,腰牌上也能多个印记。
秀才,又称生员,需通过县试方可得。
这是最基础的功名,有了它,便可免除地方徭役,身份已与寻常白丁大不相同。
至于举人,则需在乡试这等大比之中脱颖而出,方能摘得。
此乃真正的龙门一跃!
功名在身,便有了做官的资格,算是拿到了踏入庙堂之中的敲门砖,从此身份贵重,非寻常可比。
安宁县,地处茶马道要冲,虽名义上仍属“县”,实则人口、赋税、战略地位,早已堪比一府。
若非如此,按旧例,这等规模的武举乡试,本无资格在此筹办。
恰逢巡山司即将在安宁县开设衙门,此司专责巡防茶马道,弹压沿途匪患,护卫商旅,权责甚重,急需招揽本地的强手人才。
正是这巡山司的开衙契机,才让安宁县破格拥有了举办武举乡试,选拔一方俊杰的资格。
“少爷!您这可是解元啊!”
红拂喜得眉眼弯弯,声音都带着雀跃的颤音,仿佛比她自己中了还高兴。
乡试前三甲,名号尊贵。
头名称解元,次席为亚元,再次则为经魁。
陆沉此番一举夺魁,摘得解元桂冠,从此行走四方,报上名号,皆可堂堂正正自称一声“陆解元”。
这份殊荣,足以让地方豪强乃至官府胥吏,都高看一眼,礼敬三分。
“合当庆贺!”
陆沉眼中也掠过一丝明亮的光彩,胸中意气激荡。
人生四大喜,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今日他独占其一,勤修苦练,终得功名傍身,岂能不喜?
他并非矫情之人,当下便吩咐道:“红拂,去告诉王大娘,今日采买些上好的酒肉回来!鸡鸭鱼肉,时令鲜蔬,拣好的买,咱们好好庆贺一番!”
红拂脆生生的应了一声,旋即高兴的小跑出去。
高中解元之后,仿佛就连他们所在的这个院子,都变的与之前有些不太一样了。
饶是黄征,此时也只觉得今日的自己格外的有力气。
就像是以后的日子变的更加有奔头了,未来对于他们来说,简直就像是一条直通远方的坦途,只要走上去,一切便都再没有任何问题。
安宁县乡试张榜的喧嚣尚未散尽,一辆装饰低调却难掩奢华的马车,碾过县城的青石板路,停在了回春堂前。
车上下来一位身着锦缎、面色沉凝的中年人。
此人正是从茶马道的宏茂商号派来的大管事——钱通。
钱通此行,带着总号的严令和一肚子火气。
回春堂,可是他们在背后扶持起来的势力,每年都要输送大量的孝敬银子,对他们而言,也不可谓不重要。
便是这样一个重要的铺面,如今竟然毫无征兆地倒了!
掌柜杨全被当场拿下,判了死罪,他们在这之前竟然连一点消息都没有收到,这样的事情,显然透着一股很不对劲的意味!
加上回春堂的这笔损失,绝非小数,更关键的是,此事若处理不当,被其他势力看在眼里,以为宏茂商号软弱可欺,那才是塌天大祸!
总号那边将矛头直指安宁县的县令周云。
但钱通深知,周云这个县尊,可不一般。
他在安宁县也算是经营多年,能让杨全一点消息都不透出来,那说明他背后的掌控力也非同小可。
加上其本身官面上的身份,绝非他一个大管事能去得罪的。
柿子要捡软的捏,这杀鸡儆猴的“鸡”,自然就落到了那个据说直接导致回春堂覆灭的采药人,陆沉头上。
“区区一个落了武籍的武夫,仗着有几分蛮力,就敢断我宏茂财路?真是不知死活!”
钱通看了眼当下的回春堂,只在对面的酒楼中寻了个雅间坐下。
他手指敲击着桌面,眼中寒光闪烁:“茶马道上,多少江湖豪强、绿林巨擘,见了宏茂商号的旗号也得客客气气,他算什么东西?”
“这若是不给他一个教训,还真让外人觉得我们宏茂商号软弱可欺了!”
他正盘算着如何拿捏陆沉,既能给总号交代,又不至于在安宁县闹出太大动静惹来官府不快时。
一旁有人进来禀报:“钱大管事,安宁县的武举乡试,今日放榜了。”
钱通眼皮都没抬,挥挥手道:“武举放榜,左不过与那巡山司有些干系,你且赶紧去查那陆沉的落脚处,还有,他平日都与哪些人来往?有无亲眷?都给我摸清楚!”
“对了,顺便看看那放榜的头名是谁,他以后很可能要入巡山司,若是能提前跟此人结交,也算一件好事。”
那人不敢怠慢,应了一声之后便连忙退下。
不多时,他派出去打探消息的心腹随从匆匆返回,脸上带着一丝异样。
“大管事,那陆沉,查到了。”随从躬身回话,声音有些迟疑。
“查到了便说,怎么你什么时候也变的磨磨蹭蹭的了?”钱通端起茶碗,语气不善。
“回管事的话,那陆沉,他高中了!”
“他就是今年安宁县武举乡试的头名解元!”
钱通手中的茶碗盖微微一顿,过了一个呼吸之后,才重新落在茶碗上。
他眉头微皱,双眼微微眯起,眼中精光闪动,与他惯常在做重要决定的时候,并无二致。
“解元?头名?”
钱通的声音低沉下来:“可能确定?”
“千真万确!榜文贴着呢,小的亲眼所见,陆沉二字,高居榜首!”
随从咽了口唾沫,补充道:“而且,小的还打听到,这位陆解元在考试中骑射、步射、技勇皆是甲上,策论也是同样,是实打实的魁首!县尊与巡山司的那位大人似乎对他都极为器重。”
钱通沉默了。
刚才那股来势汹汹,想要前来问罪的怒气,瞬间就熄灭了大半。
他重新背靠太师椅坐下,身子没了先前那么紧绷,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扶手,眼神深邃,心思电转。
一个只有武籍、无根无底的采药人武夫,捏死他如同捏死一只蚂蚁,拿来立威最是简单。
但一个备受县尊器重、前途无量的武举解元,这分量就截然不同了!
解元功名在身,便有了踏入官场的资格。
尤其是在这即将开设巡山司衙门的安宁县,一个武举解元,极有可能被直接招揽进去,担任要职!
那巡山司,可是直接掌管茶马道沿线安防的实权衙门!
钱通混迹茶马道多年,深知其中的利害。
宏茂商号固然势大,但也深谙不与官斗的道理!
尤其是这等前途光明、正得地方主官赏识的新贵!
为了一个已经倒掉、每年不过孝敬些银子的回春堂,去得罪甚至打压一位解元,这笔买卖,怎么看都是血亏!
他脸上的阴鸷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商人特有的精明算计。
片刻后,他嘴角甚至勾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呵呵。”
钱通轻笑一声,看向那还躬着身的随从,语气已截然不同:“区区杨全,倒了就倒了!他办事不力,咎由自取!茶马道上的生意,给谁做不是做?”
“这位陆哥儿,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本事,这才是真正的人才啊!”
“你去,备一份厚礼,以商号的名义,恭贺陆解元高中!顺便……”他顿了顿,笑容更深,“问问陆解元,是否有兴趣,与我宏茂商号交个朋友,谈谈合作?”
“这安宁县乃至茶马道上的药材生意,可是大有可为!”
他心中已然盘算起来。
若能借此机会,将这位新晋解元、未来的巡山司新贵,变成宏茂商号的合作之人,那先前回春堂的损失,又算得了什么?
这简直就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