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如同浓稠的墨汁,彻底吞噬了这条深不见底的矿道。
众人相互搀扶,在崎岖不平的地面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艰难前行。
身后,那曾令人肝胆俱裂的地动山摇之声,已被厚重的岩层隔绝,变得沉闷而遥远,如同大地深处压抑的呜咽。
然而,脚下不时传来的震颤,如同冷酷的提醒,昭示着危机并未真正远离,它只是潜伏在黑暗之中,伺机而动。
“咳…咳咳…”压抑的咳嗽声在死寂的通道中格外刺耳。石坚的伤势最为沉重。
虽然珍贵的丹药暂时稳住了他濒临崩溃的心脉,但蚀灵锁造成的本源损伤,加上方才那场惊天动地的冲击,已将他彻底掏空。
他几乎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搀扶着他的王凡和牛大壮身上,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
他的脸色灰败,呼吸微弱,仿佛风中残烛。
“石执事,坚持住。”王凡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他一边支撑着石坚,一边小心翼翼地调动体内所剩不多的混沌灵力,缓缓渡入对方体内,帮助其化解药力,稳固伤势。
他丹田内那朵黯淡的金莲火种,散发出丝丝缕缕至阳至纯的生机,对修复石坚体内那种阴损歹毒的创伤有着奇效。
然而,这份消耗对王凡自身也是巨大的负担,他的脸色同样苍白如纸,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俺…俺快喘不上气了…”孙大力呼哧带喘地抱怨着,他宽阔的背上,昏迷不醒的张黑塔如同一座小山。
汗水浸透了他的衣衫。“这黑塔兄看着精瘦,咋这么沉!跟背了座铁塔似的!”
“少废话,省点力气!”牛大壮低声呵斥,他自己也绝不好受。
嘴角残留着未干的血迹,内腑在之前的冲击中受了不轻的伤,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疼痛。
队伍中,赵铁柱的情况相对稍好。
他沉默地走在最后,如同一座移动的堡垒,将柳小翠和胡灵儿护在身后。
钱小眼和孙二狗互相搀扶着,脚步虚浮,显然也伤得不轻。
年长的胡有福,虽有胡灵儿不时搀扶,依旧气喘吁吁,体力消耗巨大。
“小翠,”王凡的声音带着疲惫,“还有清心散吗?给石执事和铁柱再用些。”
“哦,好,还有一点。”柳小翠连忙应声,从贴身的药囊里取出一个小巧的瓷瓶。
她拔开塞子,倒出几粒散发着清凉气息的白色药丸——正是能宁神静气、缓解内腑灼痛,对火毒内伤有轻微疗效的一品丹药“清心散”。
她小心翼翼地走到石坚身边,将一粒药丸喂入他口中。接着,她又来到赵铁柱面前。
“铁柱师兄,张嘴。”柳小翠的声音轻柔。
赵铁柱闷哼一声,依言微微张开了干裂的嘴唇。
柳小翠将药丸塞进他嘴里,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了他粗糙的唇瓣。
少女的脸颊瞬间飞起两朵不易察觉的红云,她像被烫到般迅速缩回了手。
赵铁柱的身体似乎也僵了一下,在昏暗的光线下,他那黝黑的脸庞看不出太多表情,只是喉结滚动,默默地将药丸咽了下去。
“哎哟,小翠师妹,也给俺来一颗呗?”孙大力见状,立刻扯着嗓子嚷嚷起来,试图活跃压抑的气氛,“俺这心啊,扑通扑通跳得慌,肯定是刚才吓着了!需要压压惊!”
柳小翠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大力师兄你那是累的!清心散对你没用,省着点给伤员!”
“偏心!铁柱是伤员,俺就不是了?俺这内伤,重着呢!”孙大力耍宝似的故意咳了两声,引得牛大壮无奈摇头。
一旁的胡灵儿看着这一幕,嘴角微微弯起一丝几不可察的弧度,但随即又隐去,恢复了惯常的警惕,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四周的黑暗,捕捉着任何一丝异动。
矿道蜿蜒向前,渐渐出现了岔路。
众人停下脚步,目光投向领头的石坚。
“走哪边?”牛大壮沉声问道。
石坚虚弱地抬起头,强打精神,闭上双眼,仔细感知着空气的流动方向和空气中那极其细微的灵力波动。
片刻后,他睁开眼,指向左边一条更为狭窄、似乎向下倾斜延伸的通道:
“这边…气流更明显…而且…我似乎感觉到一丝微弱的土灵之力…可能是通往某条废弃灵脉的支线…或许…有出路…”
众人没有犹豫,依言转向那条狭窄通道。
道路变得越发难行,有时通道窄得仅容一人侧身挤过,有时甚至需要手脚并用地爬行。
孙大力一边骂骂咧咧地抱怨着这鬼地方,一边却格外小心地调整姿势,护住背上昏迷的张黑塔,生怕他被突出的岩石磕碰到。
就在众人艰难行进时,走在最前面的钱小眼猛地停住脚步,迅速抬起手,打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有动静!”他压低了声音,如同耳语。
瞬间,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心跳声在寂静中被无限放大。
武器悄然出鞘,冰冷的锋刃在黑暗中反射着微光,紧张的气氛如同拉满的弓弦。
前方深邃的黑暗中,传来一阵细微却令人毛骨悚然的“沙沙”声,像是无数细小的爪子或利齿在岩石上摩擦。
紧接着,一点、两点、数十点幽绿的光芒如同鬼火般在黑暗中亮起,密密麻麻,迅速连成一片阴森的绿潮!
“是腐骨鼠!一阶中期妖兽,群居,牙尖嘴利,带尸毒!”
胡有福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在这狭窄逼仄、几乎无法施展的地形里遭遇这种悍不畏死的鼠群,绝对是所有修士的噩梦!
“吱吱吱——!”
刺耳尖利的嘶鸣声如同潮水般涌来!
数十只体型堪比家猫、浑身皮毛溃烂、露出森森白骨的怪鼠,如同从地狱裂缝中钻出的恶灵,带着令人作呕的腥臭气息,疯狂地扑了上来!
它们幽绿的眼珠里闪烁着贪婪与疯狂。
“结阵!保护好伤员!”王凡一声低喝,身形不退反进,挡在了队伍最前方。
混沌灵力瞬间覆盖双拳,带着破风之声,一拳轰出!
狂暴的拳风震荡空气,冲在最前面的几只腐骨鼠如同被巨锤击中,惨叫着倒飞出去,骨骼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然而,鼠群的数量实在太多了!
它们悍不畏死,如同黑色的潮水,从狭窄通道的上下左右各个方向疯狂涌来,瞬间将众人淹没!
“滚开!”孙大力怒吼着,挥舞起沉重的巨斧。
但在如此狭窄的空间里,他那大开大合的斧法根本无法施展,反而处处掣肘,几次都险象环生,差点被鼠群扑到身上。
赵铁柱将柳小翠和胡灵儿死死护在身后,手中巨斧如同厚重的门板,左右奋力拍击。
每一次沉重的撞击,都能将数只腐骨鼠砸得骨断筋折,血肉模糊地飞出去。
但鼠群仿佛无穷无尽,倒下一批,立刻又有更多的涌上。
牛大壮身形灵动,手中短刀化作道道寒光,精准地削断一只只扑来的鼠头。
钱小眼和孙二狗则如同暗影中的毒蛇,匕首翻飞,专挑腐骨鼠的眼睛、咽喉等薄弱处下手,每一次刺击都狠辣致命。
尽管如此,鼠群的数量优势实在太大。
很快,就有漏网之鼠突破了防线,扑到了近前!
“啊!”柳小翠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
一只腐骨鼠竟狡猾地从头顶的岩壁缝隙中扑下,带着腥风的利爪直抓她的面门!死亡的气息瞬间笼罩。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身影猛地将她用力推开!
是胡灵儿!她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了柳小翠前面,将自己完全暴露在鼠口之下!
她下意识地举起短剑格挡,但那腐骨鼠扑击的力量远超她的预料,短剑被撞得几乎脱手!
就在那带着尸毒的利爪即将撕裂胡灵儿娇嫩肌肤的瞬间,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从前方折返!
王凡!他后发先至,快如闪电!
指尖一点凝聚的混沌灵芒,如同黑夜中的流星,精准无比地弹射而出,正中那只腐骨鼠的头颅!
“噗!”
一声闷响,鼠头如同熟透的西瓜般瞬间炸裂!腥臭的血液和脑浆溅了胡灵儿一身。
她僵在原地,俏脸煞白,握着短剑的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死亡和污秽惊住了。
“没事吧?”王凡急促地问了一句,甚至来不及看她一眼,便已反身再次扑向汹涌的鼠群,留下一个决绝的背影。
胡灵儿怔怔地看着王凡浴血奋战的身影,又回头看了看惊魂未定、脸色苍白的柳小翠,眼神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最终化为一声低不可闻的呢喃:“…谢谢。”
战斗惨烈到了极点。腐骨鼠的尸体在狭窄的通道内堆积起来,腥臭的血液几乎汇成了小溪。
然而,鼠群仿佛杀之不尽,源源不断地从黑暗中涌出。
众人本就伤势在身,灵力消耗巨大,此刻更是感到体力飞速流逝,防线摇摇欲坠。
“这样下去不行!”石坚焦急万分,声音嘶哑,“腐骨鼠天性畏光惧火!它们怕强光和烈火!”
王凡闻言,心中猛地一动!他毫不犹豫地全力催动丹田内那团已经黯淡无光的金莲火种!一股微弱却至阳至圣、仿佛能涤荡世间一切污秽的气息,以他为中心骤然扩散开来!
“嗡!”
一圈淡淡的赤金色光晕瞬间笼罩了王凡周身数尺范围!
“吱吱吱——!”
冲在最前面的腐骨鼠如同被无形的烈焰灼烧,发出凄厉到极点的惨嚎,惊恐万分地向后退缩。
它们幽绿的眼珠中充满了本能的畏惧,那神圣的气息对它们这些阴邪之物有着天然的、强大的克制!
“有效!”众人精神为之一振,绝望中看到了一丝曙光!
“快走!我撑不了多久!”王凡低吼道,牙关紧咬。
强行维持这金莲火种的光芒,对他此刻的状态而言是巨大的负担。
他感到丹田剧痛,经脉如同被撕裂,嘴角再次溢出一缕殷红的血丝。
众人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一边抵挡着残余鼠群的骚扰,一边沿着通道向深处狂奔。
鼠群被那神圣的金莲气息所慑,不敢过于靠近,但依旧如同附骨之蛆,远远地跟在后面,幽绿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伺机而动。
不知在黑暗和紧张中奔跑了多久,前方豁然开朗,出现了一个稍微宽敞些的天然洞窟。
而更令人激动的是,洞窟的另一头,隐约有极其微弱、却无比真实的天光透下!
“出口!是出口!”狂喜瞬间淹没了所有人,疲惫的身体仿佛又注入了新的力量!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冲入洞窟,奔向那象征着生机的光亮时——
“吼——!”
一声低沉、浑厚、充满了无尽暴虐与压迫感的嘶吼,如同闷雷般从洞窟深处炸响!
伴随着这声嘶吼的,是沉重锁链拖拽在岩石地面上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哗啦…哗啦…”声!
一个庞大无比、几乎填满了洞窟出口的阴影轮廓,在微弱的光线下缓缓站了起来!
它散发出的凶戾气息,如同实质的潮水般汹涌而来,瞬间压过了身后腐骨鼠群的阴冷,赫然达到了二阶妖兽的恐怖层次!
前有强敌堵路,后有鼠群追兵!
刚脱离鼠口,又入妖兽巢穴!
所有人的心,如同坠入了万丈冰窟,瞬间沉到了无底的深渊。
绝望,比矿道中的黑暗更加浓重地笼罩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