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符包与古槐怨
第二天一早,王铁柱揣着那个轻飘飘、却仿佛重若千钧的黄纸符包,站在扎纸店门口,对着斜对面那扇紧闭的书店大门,做了足足十分钟的心理建设。他脸色发白,手心冒汗,感觉那符包像块烧红的炭,烫得他心慌。
“老板……我、我真去了啊?”他最后一次回头,带着哭腔看向柜台后稳如泰山的张清玄。
张清玄连眼皮都没抬,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继续摩挲着他的紫砂壶。
王铁柱咽了口唾沫,把心一横,视死如归般地迈出了店门。他几乎是同手同脚地穿过不算宽的胡同,站在了“墨香阁”紧闭的店门前。抬起手,犹豫再三,才哆哆嗦嗦地敲响了门板。
“咚、咚、咚。”
声音在寂静的清晨显得格外清晰。王铁柱的心跳得跟擂鼓一样。
里面没有任何回应。
他又敲了三下,稍微用力了些。
还是死寂。
王铁柱心里升起一丝侥幸:‘没人?太好了!不是我不送,是没人收!’ 他转身就想溜。
就在他转身的刹那,“吱呀——”一声,书店那扇厚重的木门,竟然无声无息地打开了一条缝隙!缝隙后面一片漆黑,看不到人影,只有一股陈年书籍和灰尘混合的、略带霉味的气息飘了出来。
王铁柱吓得浑身一僵,差点叫出声。他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一个苍老、干涩,如同砂纸摩擦木头的声音,从门缝里幽幽传出:“……何事?”
王铁柱一个激灵,连忙举起手里的符包,声音发颤:“您、您是吴老板吗?我、我是对面扎纸店的伙计,我们老板……让、让我给您送点东西,说是……街坊邻居一点心意,祝、祝您生意兴隆!” 他语速极快,像背书一样说完,然后把符包往门缝里一塞,也不管对方接没接,扭头就跑,速度快得仿佛后面有厉鬼在追。
他一路冲回扎纸店,砰地一声关上门,背靠着门板大口喘气,脸色煞白。
张清玄透过墨镜,看着他那副狼狈相,没说什么,只是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他能感知到,那符包已经被门后的人接住了。目的达到。
王铁柱惊魂未定地拍着胸口:“老、老板,东西送到了……那、那吴老板,声音好吓人!门后面黑乎乎的,我都没看清人!”
“嗯。”张清玄应了一声,不再关心此事。他的注意力已经转向了体内那点星火。经过昨晚的休整和清晨的温养,它似乎更加活跃,对周围能量的感知也愈发敏锐。他隐隐感觉到,在这片看似普通的市井之下,似乎还隐藏着其他一些微弱的、不寻常的能量波动,如同沉在水底的暗礁。
上午平静无事。王铁柱渐渐从早上的惊吓中恢复过来,开始准备午饭。他决定做一道需要耐心和时间的红烧狮子头,用忙碌来驱散心底的不安。
就在狮子头的香气开始在小厨房里弥漫时,店门被推开了。进来的是一个穿着朴素的老人,手里拄着拐杖,脸上带着愁容。
“请问……张老板在吗?”老人声音有些沙哑。
王铁柱从厨房探出头。张清玄抬了抬眼。
“我是。”张清玄道。
老人走上前,叹了口气:“张老板,我是城东老槐树胡同的。我们那儿……唉,出了件怪事。”
他讲述起来。城东有棵不知道长了多少年的老槐树,枝繁叶茂,一直是附近老人孩子乘凉的好去处。可最近一个月,但凡靠近那棵老槐树的人,回家后都会做噩梦,梦见被树藤缠绕,无法呼吸。起初只是个别人,后来人越来越多,甚至有人开始精神萎靡,身体虚弱。请人去看过,说是树老了成精,可又没办法处理。
“那棵树年头久了,大家都有感情,也不想随便砍了……听说张老板您有本事,能不能……去看看?”老人恳求道。
张清玄安静地听完。槐树,木中之鬼,本就易聚阴灵。听描述,不像是树本身成精,更像是有什么东西依附在了树上,或者树本身积聚的阴性能量发生了异变。
“可以。”张清玄报价,“上门费一千,视情况定价。”
老人似乎有些为难,但还是点了点头:“……成,只要能解决这事,一千就一千。”
“下午过去。”张清玄记下地址。
老人千恩万谢地走了。
王铁柱端着做好的红烧狮子头出来,听到又要出门,还是去处理跟树有关的怪事,脸又苦了下来。‘刚消停一天……又是树精又是噩梦的,这日子没法过了!’
张清玄却若有所思。老槐树……凝聚的阴性能量……这似乎是一个不错的,检验他新生力量对“自然灵体”或“地缚能量”净化效果的机会。
午饭时,张清玄对着那盘色香味俱全的红烧狮子头,动作依旧斯文,却比平时多吃了半个。狮子头肉质酥烂,汤汁浓郁,吸饱了汤汁的青菜也恰到好处。王铁柱看着老板似乎满意的态度,心里那点对再次出差的怨念才稍稍平息。
下午,两人再次出发。老槐树胡同不远,步行二十多分钟就到了。那棵老槐树果然巨大,树冠如云,遮天蔽日,只是靠近就能感觉到一股阴凉的气息,与周围阳光明媚的环境格格不入。
张清玄站在树下,闭上眼,仔细感知。果然,问题不在树本身。而是在树根深处,缠绕着一股浓郁的、带着强烈不甘和怨恨的阴性能量。这能量并非来自人类亡灵,更像是一种……长期积累的、源于特定事件的“地怨”?
他让王铁柱和带路的老人离远些,自己则将手掌轻轻贴在粗糙的树皮上。心神沉入,引导着一缕温和的星火气息,如同细流,缓缓渗入树干,向下蔓延,接触那团盘踞在根系的怨念。
一瞬间,无数破碎、混乱的画面和情绪涌入他的感知——战火、逃亡、一家老小被追杀至树下……最后的绝望、不甘与对生的渴望,深深地烙印在了这片土地,被这棵生命力顽强的老槐树无意中吸收、承载,经年累月,形成了这团扰人的怨念能量。它并非主动害人,只是其散发出的负面波动,影响了靠近的敏感之人。
并非恶灵,只是一段沉痛的历史残留。
张清玄心中明了。他加大了星火之力的输出,这一次,力量不再是锋利的“破邪”,而是如同温暖的阳光、清澈的泉水,带着抚慰与净化的意味,缓缓包裹、渗透那团怨念。
“安息吧……”他在心中默念,“尘归尘,土归土,执念已散,莫再扰人清静。”
星火过处,那浓郁的不甘与怨恨如同冰雪消融,逐渐化开,只剩下最纯粹的、属于这片土地的古老记忆,缓缓沉淀下去。缠绕在树根深处的阴寒能量随之消散,整棵老槐树散发出的气息,虽然依旧古老苍劲,却不再让人感到心悸和阴冷。
张清玄收回手,脸色微微发白,但眼神明亮。这次净化,消耗比预想略大,但过程顺利,星火之力对这种“非恶念”的负面能量,净化效果似乎格外显着。
“好了。”他对远处的老人说道,“根源已除,以后不会再做噩梦了。这棵树,可以正常靠近了。”
老人将信将疑,但感觉树周围那股让人不舒服的阴凉感确实消失了,连忙道谢,付了酬金。
回程的路上,王铁柱看着张清玄略显疲惫但神情平静的侧脸,心里嘀咕:‘老板这本事真是越来越玄乎了,摸一下树就能解决问题?不过……能平安解决就好,至少这次没碰到什么吓人的东西。’
张清玄则默默感受着体内星火。经过这次净化,它似乎又凝实了一分,对能量的操控也更为精细。他抬起头,目光扫过街角,忽然,他眼神微微一凝。
在对面街口,一个穿着灰色旧中山装、佝偻着背的干瘦老头身影一闪而过,转进了另一条小巷。那背影……有点像刘婶描述过的吴老板?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巧合?还是……一直在暗中跟着他们?
张清玄扶了扶墨镜,遮住了眼底一闪而过的冷光。
这潭水,是越来越浑了。不过,他很有兴趣看看,这浑水里,到底藏着些什么牛鬼蛇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