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净化的韵律与蜂蜜的代价
接下来的两天，扎纸店仿佛进入了一种奇特的韵律之中。每日清晨，王铁柱依旧在厨房里奏响锅碗瓢盆的交响，用香气唤醒沉睡的胡同。而张清玄，在完成例行的账目“推演”和享用完早餐后，便会将注意力投向柜台下那幅被黑布包裹的《钟馗捉鬼图》。
他并未急于求成。每日只选择午时阳气最盛，或子时阴气最纯的短暂时刻，进行小心翼翼的“净化”尝试。他会提前让王铁柱将店铺门闩好，挂上“暂停营业”的木牌，自己则静坐于柜台后，调整呼吸，将心神沉入丹田。
那点星火，经过几日的蕴养和之前微不足道的消耗，似乎又凝实了一丝，光芒虽弱，却愈发稳定。张清玄能感觉到，它与自己这具肉身的联系更为紧密，仿佛真正开始扎根，不再是无根的浮萍。
他伸出手指，隔空虚点向黑布覆盖下的画卷。心神凝聚，小心翼翼地引导着星火分出一缕比发丝还要纤细的气息，如同最灵巧的工笔，探入那浓郁的阴煞怨气之中。
“滋……”
一种唯有他能感知到的、细微的消融声在意识层面响起。那缕星火气息与阴煞怨气接触的刹那，不再是之前的激烈对抗，反而呈现出一种奇特的“中和”景象。星火气息并非蛮力冲撞，而是如同水滴石穿，带着一种温和却坚定的韵律，缓缓地将暴戾的怨气分解、转化为一种无害的、趋于平静的阴性气息。
这个过程极其缓慢，对心神的消耗却不容小觑。每一次，他都只敢持续短短十数息，便会立刻撤回气息，闭目调息，感受着那丝力量回归后，带来的微弱却真实的凝练感。破而后立，重在根基，他深谙此理。
王铁柱对此一无所知，只觉老板越发古怪。每日固定时间关门，对着那幅邪门的画一坐就是半晌，动也不动，跟个雕像似的。他不敢多问，只能把好奇和些许不安发泄在厨房里，以及……内心深处永不停歇的吐槽上。
“又对着那破画发呆……神神叨叨的，也不怕真把鬼招来……”他一边用力揉着面团，准备做老板指定的蜂蜜南瓜糕，一边在心里碎碎念，“还有这蜂蜜，死贵死贵的，非要拿来蒸糕，甜了吧唧的，有什么好吃……真是有钱烧的……不对，是抠门抠出幻觉了！”
他这边内心波涛汹涌，手上却不敢怠慢。严格按照记忆里奶奶的做法，将老南瓜蒸熟碾成泥，与面粉、昂贵的槐花蜜混合，手上揉捏的每一分力道都透着股敢怒不敢言的委屈。那罐金黄的蜂蜜，在他眼里简直成了老板“暴政”的象征。
张清玄结束了一次短暂的净化，恰好听到胖子在厨房里那几乎听不见的嘟囔。他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随即恢复平直。嗯，看来蜂蜜的“教育意义”还不够深刻。
傍晚，金灿灿、软糯香甜的蜂蜜南瓜糕出锅了。王铁柱忍着肉痛，将最大、形状最完美的一块放在小碟子里，给张清玄端过去。
张清玄拿起筷子，夹了一小块送入口中。南瓜的清甜与槐花蜜特有的馥郁花香完美融合，口感软糯适中，甜而不腻。确实比寻常的糖做的点心多了几分天然的风味。他慢条斯理地吃着，虽然没有称赞，但进食的速度表明了他的满意。
王铁柱偷偷观察着，见老板似乎心情不错，心里刚松了口气，却听张清玄淡淡开口：“明天去买菜时，顺便称半斤松子回来。”
“松……松子？”王铁柱一愣，“老板，您要吃松子？”
“嗯。”张清玄放下筷子，拿起旁边的粗茶喝了一口，仿佛只是随口一提，“下次做蜂蜜南瓜糕时，把松子仁撒在上面。味道应该更有层次。”
王铁柱：“！！！”
他眼前一黑，仿佛已经看到本就缩水的钱包又被挖走一大块。西山槐花蜜加上野生松子……这哪里是点心，这分明是把他王铁柱架在火上烤啊！
“老……老板，”王铁柱声音发颤，“松子……也挺贵的……”
“我知道。”张清玄抬眼，透过墨镜“看”着他，语气平淡无波，“所以只买半斤。浪费不了。”
王铁柱彻底败下阵来，内心哀嚎遍野：‘苍天啊！大地啊！我到底是造了什么孽，要遇到这么个黑心抠门又小心眼的老板！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只买半斤？半斤也很肉疼啊！’
他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地应了声：“……知道了，老板。” 转身回厨房收拾的时候，脚步都是飘的。
张清玄看着他那副如丧考妣的背影，心情莫名更好了几分。他拿起第二块蜂蜜南瓜糕，觉得这甜味，确实比刚才又顺口了一些。
这时，店门被轻轻敲响。刘婶探进头来，脸上带着惯有的热情笑容：“小张老板，忙着呢？哟，铁柱这是咋了？魂儿丢啦？”
王铁柱在厨房里听到，恨不得扑出去抱着刘婶大腿哭诉，但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只能把苦水往肚子里咽。
张清玄对刘婶微微颔首：“刘婶，有事？”
“没啥大事，”刘婶走进来，目光在店内扫了一圈，最后落在张清玄身上，压低了些声音，“就是跟你打听个事儿。最近……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人来找过你？或者，你有没有听说咱们这片儿，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张清玄心中微动，面上不动声色：“没有。怎么了？”
刘婶皱了皱眉：“怪了……我这两天老觉得好像有人在我们那栋楼附近转悠，看着眼生，也不像租房子的。问别人，别人又说没看见……可能是我老婆子眼花了吧。” 她说着，又自己摇了摇头，“算了算了，可能真是我多心了。不打扰你了小张老板，你忙你的。”
刘婶说完，又风风火火地走了。
张清玄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墨镜下的目光微微闪烁。刘婶的气息正常，不似撞邪。但她的感觉……或许并非空穴来风。这城市的水，看来比他想象的更深。他将这点疑虑暂时压下，当前首要任务，还是提升自身实力。
他重新将目光投向柜台下的《钟馗捉鬼图》。经过两日的缓慢净化，他能感觉到，画上的阴煞怨气虽然依旧浓郁，但最初那种刺骨的锋锐感，似乎被磨平了微不足道的一丝。
路，还很长。但他很有耐心。
毕竟，在这条艰难的重塑之路上，除了缓慢增长的力量，还有……一个可以随时提供生活调剂和“甜品创意”的胖子伙计。
他扶了扶墨镜，将最后一口带着松子（未来式）香气的南瓜糕想象送入口中。
夜晚的扎纸店，安静下来。只有角落里王铁柱压抑的、计算明日采买开支的嘟囔声，如同催眠的夜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