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风带着渐暖的暖意,掠过小院的雕花窗棂,将廊下那架紫藤萝吹得簌簌作响,落了满地紫莹莹的花瓣。沐熙坐在窗边,指尖捏着一枚刚晒干的薄荷叶片,清冽的香气萦绕鼻尖,却压不下眉宇间淡淡的愁绪。案上摊着熙和堂近半个月的账本,墨迹未干的字迹里,最醒目的便是那页“待聘坐堂大夫”的清单,上面写着的几个名字旁,都被她用朱笔轻轻画了圈,又划掉,墨迹晕开,像极了她此刻纠结的心境。
“在想什么?”温润的男声自身后响起,带着熟悉的沉稳气息。沐熙回过头,便见萧墨尘一身月白锦袍,外罩一件玄色暗纹披风,显然是刚从外面回来,发间还沾着些许未散的风尘。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指尖带着微凉的春风,“看你这眉头皱的,怕是能夹死一只蚊子。”
沐熙失笑,将手中的薄荷叶丢进一旁的青瓷小瓶里,顺势拉过他的手,指尖触到他掌心的薄茧,那是常年习武与握笔留下的痕迹,熟悉又安心。“还能想什么,自然是熙和堂的事。”她轻轻叹了口气,目光重新落回案上的清单,“前几日来的那几位大夫,要么医术尚可却嫌熙和堂规矩多,要么性情相合却只擅长调理,遇上个急症便慌了手脚。再过几日我们便要启程回春城,若是找不到合适的坐堂大夫,我实在放心不下。”
萧墨尘在她身旁坐下,拿起那页清单细细看了看,指尖在那些被划掉的名字上轻轻点了点,眸色沉静。自那日沐熙在月下对他坦诚来历——那个名为“末世”的遥远时空,那个没有皇权束缚却有高楼林立的世界,那个她独自一人跨越光阴而来的秘密——他便懂了她眉宇间时常流露的疏离与坚韧,懂了她为何会有那些“奇思妙想”,更懂了她看似从容的背后,藏着怎样的孤独与不易。每每想到她独自一人在这陌生的时代摸索前行,他便忍不住心疼,只想将世间所有的安稳与妥帖都送到她面前。
“我当是什么难事。”萧墨尘放下清单,抬手轻轻抚平她眉间的褶皱,语气带着笃定,“我倒知道一个人,或许正合你意。”
沐熙眼中一亮,连忙追问:“是谁?竟能让你这般推崇。”她知晓萧墨尘素来眼光极高,能被他认可的人,定然不简单。
“闵砚知你知道的。”萧墨尘问道。
“闵砚知,他医术倒不错,但他不是要回春城吗?。”沐熙点头,那个性情古怪却医术精湛的闵砚知,他痴迷药理,整日泡在药庐里,对寻常病症不屑一顾,却能在关键时刻用一味奇药解毒,“他的医术确实高明,只是……他那般痴迷于制药,怕是不会愿意屈就坐堂吧?”
“不是他。”萧墨尘摇头,嘴角勾起一抹浅笑,“是他的师姐,俞芷吟。”
“俞芷吟?”沐熙从未听过这个名字,眼中满是疑惑,“未曾听闵砚知提起过有位师姐。”
“这位俞大夫性情比闵砚知还要‘怪’上几分,素来不喜张扬,若不是闵砚知与我交好,带我去过她那儿,我也不知道京城还有这么一位人物。”萧墨尘解释道,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闵砚知痴迷药理,这位俞师姐便是个十足的‘医痴’,平生只对疑难杂症感兴趣。寻常的头疼脑热、风寒咳嗽,她一概不治,若是遇上了连太医院都束手无策的病症,她反倒会主动上门,不治好不罢休。”
沐熙闻言,眸色微动。只治疑难杂症?这规矩确实古怪,比闵砚知还要特立独行。可转念一想,熙和堂虽以日常调理与药膏为主,但偶尔也会遇到一些棘手的病症,若是有俞芷吟这样一位擅长疑难杂症的大夫坐堂,既能解燃眉之急,又能提升熙和堂的口碑,倒是个不错的选择。只是……“这样一位奇人,怕是不会轻易出山吧?”她有些担忧,“连太医院的邀请她都未必放在眼里,又怎会愿意来我的小小熙和堂坐堂?”
“不试试怎么知道?”萧墨尘握住她的手,指尖传来温暖的力量,“我曾听闵砚知说,俞芷吟虽性情古怪,却最是惜才,也最看重‘医者仁心’四个字。你熙和堂的规矩,不欺贫、不媚富,无论达官显贵还是平民百姓,皆一视同仁,这一点,想必她会认可。再者,你的医术也不差,若是说与她听,说不定能勾起她的兴趣——毕竟,对医痴而言,新奇的医术可比金银珠宝更有吸引力。”
沐熙眼前豁然开朗。萧墨尘说得没错,俞芷吟既是医痴,定然对医术有着极致的追求,自己那些源自现代的医疗理念,或许真能成为打动她的关键。她站起身,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拉着萧墨尘的手臂晃了晃:“那我们现在就去!我倒要会会这位俞大夫,看看她究竟是个怎样的奇人。”
萧墨尘见她终于展露笑颜,心中也跟着松快起来,顺势起身,替她理了理裙摆上的褶皱:“急什么,先换件衣裳。俞芷吟住在城西的竹林深处,路不好走,穿这身襦裙怕是会绊到。去换件衣服,方便的。”
沐熙依言回房间换了一身男装,又将头发高高束起,用一根玉簪固定,瞬间从温婉的大家闺秀变成了利落的少女,眉眼间透着飒爽。萧墨尘看着她,眼中满是笑意,伸手递过一顶帷帽:“戴上这个,免得被风吹乱了头发。”
两人出了院子,秦木早已备好的马车在外等候。萧墨尘扶着沐熙上车,自己则翻身上马,与马车并行。马车轱辘碾过青石板路,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穿过繁华的街道,渐渐驶向城西。越往西走,行人越少,房屋也渐渐稀疏,取而代之的是大片的农田与竹林。春风拂过竹林,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大自然的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