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阵地回撤的路比来时更难走。江雾不知何时漫了上来，白蒙蒙的一片，把芦苇荡裹得严严实实，连脚下的软泥都泛着潮气。林峰走在最前面，怀里的狙击镜硌着胸口，每走一步，腿上的旧伤就抽着疼——刚才在据点跑太急，绷带又渗了血。
“砰！砰！”
西边阵地的枪声突然炸响，还夹杂着迫击炮的轰鸣，像闷雷滚在江面上。林峰心里一紧，加快脚步往雾里冲，刚钻出芦苇荡，就看见阵地西侧的火光刺破了雾气，黑红色的烟柱直往天上冒。
“林队！你可回来了！”哨兵小王从战壕里探出头，声音发颤，“鬼子半个钟头前摸过来的，带着迫击炮，专轰西边桥墩！”
林峰扒着战壕沿往上看，心脏瞬间沉了下去。西边那座桥墩是上个月被日军炮弹炸过的，工兵只来得及用木板和沙袋临时加固，此刻桥墩下的沙袋已经被炸塌了大半，几个士兵正抱着沙袋往缺口填，可迫击炮的炮弹像长了眼似的，接二连三地落在桥墩周围，泥土和碎石溅得老高。
“马主席呢？”他拽着小王的胳膊问。
“在指挥部调预备队！赵医生带着卫生兵在后面救伤员，刚才有发炮弹落在急救站旁边，还好没炸着人！”
林峰刚要往指挥部跑，就听见身后传来陈刚的吼声：“队长！看那边！”
他回头，只见雾里突然冲出来十几个日军步兵，举着刺刀往桥墩扑，后面还跟着两个扛炸药包的——显然是想趁乱把桥墩炸了！
“拦住他们！”林峰抽出短刀，率先跳出战壕。陈刚也跟着冲上来，吊在胸前的胳膊晃了晃，却还是稳稳端起机枪，“砰，砰，砰，”几声，最前面那个日军应声倒地。火箭筒手小李刚被卫生兵包扎好腿，此刻也架起武器，对准日军身后的迫击炮位：“队长！我能轰掉他们的炮！”
“等我信号！”林峰喊着，已经和日军撞在了一起。短刀划过空气，劈在一个日军的枪托上，对方吃不住力，枪脱手飞了出去。林峰趁机一脚踹在他肚子上，日军倒在战壕里，刚要爬起来，就被后面的士兵补了一刀。
可日军越来越多，雾里还在不断涌出新的人影。林峰的短刀已经染满了血，砍在日军的钢盔上，发出刺耳的脆响。突然，他看见一个日军举着刺刀往小李背后刺去——小李正盯着迫击炮位，没注意身后的危险！
“小心！”林峰猛地扑过去，把小李推开，自己的肩膀却被刺刀划了一道口子，火辣辣地疼。
“队长！”小李红了眼，立刻扣下火箭筒扳机。火箭弹呼啸着穿过雾气，正好落在日军的迫击炮阵地上，“轰”的一声巨响，火光把雾都照亮了，迫击炮瞬间哑了火。
“好样的！”陈刚欢呼着，又开了一枪，把扛炸药包的日军撂倒。没了迫击炮掩护，日军的攻势顿时弱了下去，开始往后退。林峰趁机喊：“追！别让他们跑了！”
士兵们跟着冲上去，雾里顿时响起一片厮杀声。就在这时，指挥部方向传来马占山的吼声：“林峰！回来！有急事！”
林峰收住脚，抹了把脸上的血，往指挥部跑。马占山正站在地图前，手里攥着一张纸，脸色铁青。“你看这个。”老将军把纸递过来，上面是刚从俘虏身上搜出来的，画着江桥的简易图，西边桥墩旁标着“主攻点”，下游方向还画着一艘船，旁边写着“旗舰支援”。
“旗舰？”林峰皱起眉，“是炮艇？”
“错不了。”马占山咳嗽了两声，胸口起伏着，“刚才潜伏在下游的哨探发来消息，雾里有大动静，听声音像是船的发动机，而且不止一艘。蛇眼说的‘焚江计划’，真正的杀招根本不是芦苇荡的汽艇，是这些炮艇！”
话音刚落，通讯器里突然传来赵雅的急喊：“队长！急救站东边发现蛇眼的人！他们带着毒药，想往水源里投！”
“什么？”林峰猛地攥紧通讯器。水源在阵地后方的山坳里，要是被投了毒，士兵们喝了水就完了。“陈刚！你带两个人去水源地，把蛇眼的人解决掉！”
“没问题！”陈刚立刻转身，吊在胸前的胳膊晃了晃，却跑得飞快。
林峰刚要跟马占山商量怎么应对炮艇，就听见江面上传来“呜——”的汽笛声，雾里突然亮起几道光柱，是炮艇的探照灯！紧接着，“轰隆”一声巨响，一颗炮弹落在东边的战壕里，泥土和沙袋炸得满天飞，几个士兵惨叫着倒在地上。
“炮艇来了！”马占山嘶吼着，抓起军刀往战壕跑，“所有人进入防御位！反坦克炮对准江面！”
林峰跟着冲出去，只见雾里渐渐露出几艘炮艇的轮廓，至少有三艘，每艘艇上都架着两门大口径火炮，探照灯在阵地上扫来扫去，炮弹像雨点似的往下落。东边的反坦克炮刚架起来，就被一颗炮弹击中，炮身瞬间炸成了碎片，操作火炮的士兵也倒在了血泊里。
“他娘的！这炮太狠了！”一个士兵骂着，刚要抬头，就被林峰按进战壕，“别露头！探照灯盯着呢！”
话音刚落，又一颗炮弹落在不远处，冲击波把林峰掀得撞在战壕壁上，胸口一阵发闷。他摸出通讯器，对着里面喊：“下游哨探！能看清炮艇的位置吗？有没有薄弱点？”
“看不太清！雾太大了！”哨探的声音带着颤，“不过我看见最前面那艘艇上有个红标记，好像是指挥艇！”
指挥艇？林峰眼睛一亮。要是能打掉指挥艇，剩下的炮艇说不定会乱了阵脚。他看向小李：“你的火箭筒还能用吗？”
小李点点头，晃了晃手里的火箭筒：“还有两发弹！”
“好。”林峰深吸一口气，指着雾里最亮的那道光柱，“那是指挥艇的探照灯，你瞄准探照灯下面，那里应该是驾驶舱。我去吸引他们的注意力，等我喊‘开火’，你就打！”
“明白！”小李立刻架起火箭筒，趴在战壕里，眼睛盯着瞄准镜。
林峰摸出一颗手榴弹，拉开引线，等了两秒，猛地扔向江面。手榴弹在雾里炸响，虽然没伤到炮艇，却把探照灯的光柱引了过来，正好照在林峰藏身的战壕上方。
“就是现在！开火！”林峰嘶吼着，往旁边一滚。
“砰！”火箭弹呼啸着飞出去，穿过雾，正好命中指挥艇的驾驶舱。“轰”的一声，驾驶舱瞬间燃起大火，探照灯也灭了。雾里传来日军的惨叫声，剩下的两艘炮艇顿时乱了，炮弹打得也没了准头。
“好！”马占山欢呼着，举着军刀喊，“所有人，反击！用步枪打炮艇上的鬼子！”
士兵们纷纷探出头，对着雾里的炮艇开枪。炮艇上的日军慌了神，有的想往江里跳，有的还在顽抗，却被密集的子弹打倒。就在这时，通讯器里传来陈刚的声音：“队长！水源地的蛇眼解决了！还抓了个活口，他说……说蛇眼主队长在指挥艇上！”
蛇眼主队长？林峰心里一紧，看向雾里燃烧的指挥艇。难道他死了？可没等他多想，就看见指挥艇的侧面突然放下一艘小船，一个黑影跳了上去，小船很快消失在雾里——是蛇眼主队长！他竟然没死！
“追！别让他跑了！”林峰刚要跳出战壕，就听见江面上传来“呜——”的汽笛声，雾里又出现了几艘炮艇的轮廓，比刚才的还要大！
“怎么还有？”马占山的声音透着绝望。新出现的炮艇上，火炮口径更大，探照灯也更亮，刚一露面，就对着阵地开火，西边的桥墩被一颗炮弹击中，临时加固的木板瞬间炸飞，桥墩上出现了一道裂缝。
“不好！桥墩要塌！”林峰嘶吼着，往西边桥墩跑。几个士兵正抱着沙袋往裂缝填，可炮弹不断落在周围，根本靠近不了。赵雅这时也跑了过来，手里拿着绷带，却没去救伤员，而是跟着林峰往桥墩跑：“我来帮你！”
“你去急救站！这里危险！”林峰推着她。
“我不走！”赵雅的眼睛红了，“陈宇已经没了，我不能再看着你出事！”
林峰心里一暖，却没时间多说，抓起一个沙袋往裂缝填。就在这时，雾里突然传来“砰”的一声枪响，一颗子弹擦着林峰的耳边飞过，打在桥墩上。是蛇眼主队长！他竟然没跑远，在小船上对着林峰开枪！
“蛇眼！”林峰猛地抬头，对着雾里的小船开枪，却没打中。蛇眼主队长冷笑一声，小船瞬间加快速度，消失在雾里。
就在这时，新出现的炮艇又开始开火了，一颗炮弹落在西边桥墩旁边，“轰隆”一声，桥墩上的裂缝更大了，碎石不断往下掉。马占山跑过来，拽着林峰的胳膊：“撤！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林峰回头看了眼桥墩，又看了眼雾里越来越多的炮艇，咬了咬牙，跟着马占山往战壕退。士兵们也开始往后撤，可炮艇的炮弹还在不断落下，伤亡越来越大。
“通讯器！”林峰突然想起什么，摸出怀里的通讯器，对着里面喊，“下游哨探！能联系上友军吗？我们需要支援！”
“联系上了！”哨探的声音带着希望，“友军的援军还有半个钟头到！他们带着重炮！”
半个钟头？林峰看向西边的桥墩，裂缝已经快到底部了，最多还能撑十分钟。他摸出陈宇留下的狙击镜，对着雾里的炮艇看过去，最前面那艘炮艇上，竟然也有个红标记——是另一艘指挥艇！
“小李！你还有火箭弹吗？”林峰喊。
小李摇了摇头，火箭筒已经空了。林峰咬了咬牙，看向陈刚：“陈刚，你跟我去炸指挥艇！”
“好！”陈刚立刻点头，摸出怀里的手榴弹，“正好让狗日的蛇眼看看，爷爷怎么炸了他的船！”
马占山刚要阻止，就看见西边的桥墩又被一颗炮弹击中，“咔嚓”一声，桥墩开始倾斜。“快去！”老将军嘶吼着，“我带着人守住阵地，等你们回来！”
林峰和陈刚立刻往江边跑，雾里的探照灯还在扫来扫去，炮弹不断落在周围。他们贴着江堤，尽量躲在雾里，很快就到了江边。江面上，那艘指挥艇还在对着阵地开火，根本没注意到岸边的动静。
“就是现在！”林峰喊着，和陈刚一起跳进江里。江水冰凉，冻得他们牙齿打颤，可两人还是奋力往指挥艇游去。离艇还有十米远时，陈刚摸出一颗手榴弹，拉开引线，往艇底扔去。
“轰！”手榴弹炸响，艇底出现了一个洞，江水开始往艇里灌。艇上的日军慌了，开始往江里跳，林峰和陈刚趁机爬上艇，抽出短刀对着日军砍去。
“蛇眼主队长在哪？”林峰抓住一个日军军官，厉声问。
军官哆哆嗦嗦地指着驾驶舱：“在……在里面！”
林峰一脚踹开驾驶舱的门，里面却空无一人，只有一张地图，上面画着江桥的位置，旁边写着“明日午时，总攻”。
“他跑了！”陈刚骂着，一脚踢翻桌子。
就在这时，艇身突然剧烈摇晃，江水已经漫到了膝盖。“撤！”林峰拽着陈刚往艇外跳，刚跳进江里，指挥艇就“轰隆”一声炸了，火光把雾都照亮了。
两人奋力往岸边游，刚爬上岸，就看见马占山跑过来，脸上带着喜色：“好样的！指挥艇炸了，剩下的炮艇撤了！”
林峰抬头看向江面，雾里的炮艇果然开始往后退，很快就消失在雾里。他松了口气，刚要说话，就听见西边传来“咔嚓”一声——西边的桥墩，塌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看着塌下去的桥墩，说不出话。江雾还在漫着，把塌掉的桥墩裹在里面，像在掩盖这场惨烈的战斗。
林峰攥着陈宇的狙击镜，指节泛白。桥墩塌了一座，江桥的防御更弱了。蛇眼主队长跑了，明天午时还要来总攻。援军还有半个钟头到，可这半个钟头，能不能守住阵地？
他看向漆黑的江面，雾里仿佛还藏着无数双眼睛，等着明天午时，把江桥彻底毁了。
通讯器里突然传来一阵滋滋的电流声，蛇眼主队长阴鸷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林峰，桥墩塌了一座，明天午时，我会亲自来收江桥。到时候，你们所有人，都得给陈宇陪葬。”
声音戛然而止，只剩下电流的滋滋声。
林峰猛地举起狙击镜，对着雾里的江面，却什么都看不见。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冷得像冰：“所有人，加固防御！明天午时，跟鬼子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