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未至,皇城中心,那座尘封已久、由皇室掌控的古传送阵周围,已是人影攒动。
没有旌旗招展,没有战鼓雷鸣,只有一种压抑到极致的沉默与肃杀。
即将出征的修士们默默集结,按照事先的安排,列成并不算整齐的队列。人数不过千余,相较于星枢教的浩荡大军,显得如此单薄。
但这已是联盟乃至新成立的“阻劫同盟”所能凑出的、所有自愿前往且拥有元婴及以上修为的修士。
他们之中,有联盟残存的精锐,有青岚宗与北寒仙宫驰援的弟子,有少数听雪楼派出的死士,甚至还有一些闻讯后自发前来的散修老怪。
人人面色凝重,眼神却大多坚定,默默地检查着法器,整理着符箓,将分到手的、药性猛烈的“燃魂丹”或“爆元丹”小心收好。他们都知道,此去,多半便是永别。
空气中弥漫着丹药的苦涩味、法器的金属冷光,以及一种名为“决绝”的气息。
王虎被安置在离传送阵不远的一处软榻上,他伤势太重,金身几乎破碎,连站立都困难,自然无法参战。
他死死攥着拳头,铜铃般的眼睛瞪得滚圆,看着那些即将出征的身影,喉咙里发出不甘的嗬嗬声。
阿秀红着眼圈,一边不停地将微薄的生机之力渡入他体内,一边低声安慰着什么。
云曦依旧昏迷不醒,被安置在丹师盟内由重兵守护。凌清瑶已将她托付给穆南山。
道一立于传送阵前的高台上,一袭青袍,神色平静。他左肩的伤势已无大碍,周身气息沉凝如渊。凌清瑶、柳莺、洛风、玄铁长老等核心人物立于其身侧,人人默然。
台下,是千余名赴死之士。
辰时到。
道一上前一步,目光缓缓扫过台下每一张面孔。许多面孔他很熟悉,是共同历经生死的袍泽;
许多很陌生,是来自其他势力的义士。此刻,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名字——阻劫者。
没有慷慨激昂的长篇大论,道一的声音平静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如同磐石投入深潭:
“诸位道友。”
“此去为何,敌为何人,皆已明了。道一不再赘言。”
“我只问一句:身后便是家园故土,袍泽亲朋。纵前方刀山火海,九死无生——尔等,惧否?”
台下沉默一瞬,随即,一个嘶哑的声音率先打破寂静:
“青岚宗,死战不退!”
“北寒仙宫,何惜一死!”
“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了!”
“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呼喊声起初零星,随即迅速连成一片,最终化作震天的咆哮!千余名修士用尽全身力气怒吼着,仿佛要将所有的恐惧、不甘与决绝,都倾注在这最后的呐喊之中!悲壮之气冲霄而起,连皇城上空的阴云似乎都被震散了几分!
道一静静地看着,听着,直到声浪渐歇。
他抬手,虚空一按。
场面再次安静下来。
“好。”他只吐出一个字,却重若千钧。
他转身,面向那古老而巨大的传送阵,沉声道:“皇室道友,请启阵!”
守护在阵眼处的几位皇室修士面色复杂,互望一眼,最终同时将灵力注入阵眼之中。
嗡——!
古老的法阵骤然亮起,无数复杂的符文依次点亮,空间开始扭曲,发出低沉的嗡鸣。一道璀璨的光门逐渐在阵法中央形成,光门之后,是扭曲模糊的景象,通往未知的黑风山脉。
“先锋队,随我——入阵!”
道一没有任何犹豫,率先化作一道流光,投入那光门之中,瞬间消失不见。
“走!”
“跟上副盟主!” 柳莺、洛风厉喝一声,率领着数百名死士,紧随其后,如同扑火的飞蛾,义无反顾地冲入光门。
光门不断闪烁,吞噬着一批又一批的身影。
凌清瑶与玄铁长老对视一眼,朝着穆南山及留守众人微微颔首,亦带领中军主力,迈入光门。
最后是负责游击的剑修与速度见长的修士们。
整个过程,迅速而沉默。没有回头,没有告别。
当最后一道身影消失在光门之中后,那璀璨的光门缓缓收缩,最终彻底消散。古老的传送阵光芒黯淡下去,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原地,只留下空荡荡的广场,以及远处那些留守的、负责后勤的、或是伤势过重无法参战的修士们。
他们望着空无一物的传送阵,望着远方天际,久久无言。
阿秀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滴在王虎粗糙的手背上。王虎死死咬着牙,牙龈溢血,最终发出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沉呜咽。
穆南山老泪纵横,朝着传送阵消失的方向,深深一揖到底。
皇城,陷入一片死寂的悲凉。
此去, 千山暮雪,万里层云。 只影向谁去?
唯有死战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