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一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向溶洞深处那块高耸的黑色礁石。
灰袍人静静地立在黑暗中,兜帽低垂,仿佛亘古以来就站在那里。
‘’炉火已燃,柴薪不可擅离!‘’
道一心头剧震!灰袍人鹰嘴崖上那句“炉鼎已入洪炉”,守拙遗言中提到的“魍魉横行”,爷爷临终拼死喊出的“莫信云上人”……无数线索碎片瞬间被这句话强行串联!
灰袍人所谓的“炉火”,就是那地底深处被镇压的“大恐怖”即将爆发的灾劫!或是他利用这灾劫进行的某种可怕图谋!
而“薪柴”……就是他道一!就是他左臂烙印中那枚诡异的青石!甚至……还包括这伏牛山地脉本身蕴含的力量!
灰袍人一直冷眼旁观,看着他们挣扎求生,看着爷爷为救孩童惨死,看着他们绝望地逃入这地下溶洞,并非仁慈,而是因为“炉火”还需要他这块“薪柴”在伏牛山上燃烧!
离山,则“薪柴”无用,甚至可能破坏他的计划!所以,他来了!
“你…你到底要干什么?!”老张强忍着灵魂的颤栗,嘶声质问,声音却微弱得如同蚊蚋。
灰袍人没有回答。他缓缓抬起一只苍白的手,对着道一所在的方向,随意地虚空一按!
“嗡——!”
一股无法形容的恐怖力量凭空降临!如同无形的巨山,狠狠压在道一身上!
道一只觉浑身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左臂烙印瞬间灼亮如烙铁,本能地爆发出戊土精气混合着青石力量的抵抗!
然而,这抵抗在灰袍人那绝对的力量面前,如同螳臂当车!
“噗!”道一喷出一口鲜血,双膝一软,重重跪倒在冰冷的岩石河滩上!
背上的爷爷尸身滚落一旁。他奋力想要抬头,想要撑起身体,却被那无形的力量死死按在地上,动弹不得!连手指都无法弯曲!
差距!天堑般的差距!炼气一层的力量,在对方眼中,恐怕连尘埃都不如!
“道一!”王虎目眦欲裂,想要冲过来,身体却同样被无形的威压死死禁锢在原地,只能徒劳地发出怒吼。
“放开他!”老张挣扎着,额头青筋暴起,却连猎刀都无法抬起分毫。
灰袍人似乎对碾碎一只蚂蚁毫无兴趣。他那冰冷的目光,直接落在道一左臂烙印深处那枚搏动挣扎的青石上。
“源胎躁动,火候尚欠。”灰袍人冰冷的声音带着一丝极淡的审视,“地煞未足,还需……引子。”
引子?什么引子?道一心头警兆狂鸣!他想起了灰袍人之前通过青石传递的意念——“引煞入瓮”!
就在这时——
“啊——!”
一声痛苦而尖锐的惊呼响起!是阿秀娘!
只见她怀中昏迷的阿秀,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手背上那暴凸的嫩芽纹路,在灰袍人降临的恐怖威压和溶洞内浓郁水汽生机双重刺激下,彻底失控!
翠绿的光芒如同失控的野火,猛地爆发出来!狂暴的生机如同无数根尖锐的木刺,疯狂地从阿秀手背的纹路中迸射而出,撕裂着她的皮肤,也冲击着紧抱着她的娘亲!
“阿秀!”阿秀娘手臂被翠绿光芒刺穿,鲜血淋漓,痛呼失声,却死死不肯松手!
那狂暴的翠绿光芒带着精纯而蛮横的木系灵力,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间打破了溶洞内被灰袍人威压冻结的死寂!
灰袍人那按向道一的、无形的力量似乎微微一顿!他那仿佛永远古井无波的目光,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转向了阿秀和她手背上失控爆发的翠绿光芒!
“木灵暴体?”冰冷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随即化为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凡胎俗骨,竟藏此等精纯乙木之息?倒是……意外之获。”
意外之获?他想对阿秀做什么?!
道一被压在地上,看到灰袍人目光转向阿秀,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他想嘶吼,想阻止,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左臂烙印深处,青石似乎感应到了主人极致的愤怒和恐惧,搏动陡然变得狂乱!
灰袍人似乎失去了对道一这只“主要薪柴”施加更多压力的兴趣。他缓缓放下虚按的手。那股将道一死死按在地上的恐怖力量瞬间消失。
道一如同溺水者重获空气,猛地撑起身体,剧烈咳嗽,大口喘息。但他顾不上自己,目光第一时间焦急地投向阿秀的方向!
只见阿秀娘抱着女儿滚倒在地,阿秀手背上的翠绿光芒依旧在失控爆发,撕裂着她纤细的手臂,鲜血染红了衣襟,痛苦的小脸扭曲着,却发不出声音。
“阿秀!”道一挣扎着想要扑过去。
“站住。”灰袍人冰冷的声音如同定身咒,让道一动作瞬间僵住。
灰袍人的目光在痛苦挣扎的阿秀和道一左臂烙印之间扫过,似乎在权衡着什么。片刻,那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对蝼蚁下达最终敕令:
“薪柴归位,炉火方炽。此女之灵,可为薪助。尔等残躯,暂寄此山。离山一步,石毁人亡。”
话音未落,灰袍人身影如同融入水中的墨迹,在黑暗的礁石上无声无息地淡化、消失。那股笼罩整个溶洞、令人窒息的恐怖威压也随之潮水般退去。
压力骤然消失,众人如同虚脱般瘫软在地,剧烈喘息,冷汗浸透衣衫。劫后余生的茫然和更深的恐惧攫住了每一个人。
“他…他什么意思?”王虎扶着岩石,声音发颤。
“薪柴归位…是说让道一留在伏牛山?”老张脸色惨白,看向道一。
“此女之灵,可为薪助…”阿秀娘紧紧抱着痛苦抽搐的女儿,泪流满面,“他…他盯上阿秀了?”
“离山一步,石毁人亡…”道一缓缓抬起自己的左臂,看着那道温润却带着致命枷锁的烙印。
灰袍人的意思再清楚不过:他道一,还有阿秀那特殊的木灵之力,都是对方计划中不可或缺的“薪柴”,必须留在伏牛山,为那所谓的“炉火”燃烧!
一旦试图逃离此山,烙印中的青石就会毁灭,连带他自己,甚至所有村民,都可能瞬间毙命!
这伏牛山,从今往后,不再是家园。而是囚禁他们的巨大熔炉!
道一的目光扫过昏迷痛苦阿秀,扫过爷爷冰冷的尸身,扫过一张张惊恐绝望的脸庞,最后落在那本跌落在地、墨色封皮上伏牛暗纹流转的《山村异闻录》真本上。
守住石!守住根!爷爷的遗言在耳边炸响。
灰袍人要他做薪柴,燃炉火。
爷爷要他守住山根,守住石钥。
两条路,皆是绝路?还是……死中求活的唯一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