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记忆出卖了他
我是一名记忆侦探, 通过进入他人记忆搜寻证据破案, 这次受雇进入首富遗孀的大脑寻找遗嘱下落, 却意外发现她记忆中的丈夫与我认识的判若两人, 在记忆迷宫深处, 我看到她每晚穿着婚纱与幻觉共舞, 而那个幻觉——竟然是我自己。
---
酸雨像城市的眼泪,永无止境地冲刷着“新港湾”的钢铁丛林。我的办公室蜷缩在这片丛林阴影里的一栋老楼,空气里永远浮动着除不尽的霉味、廉价清洁剂的柠檬香,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别人大脑的冰冷金属气息。记忆侦探,他们这么叫我。一个好听点的称呼,本质上,我是个合法的窃贼,闯入最深沉的私密之地,翻捡那些连主人自己都可能遗忘或刻意埋葬的碎片。
终端屏幕幽暗的光映着我半张脸,另一份委托刚黄了,对方嫌报价太高。我揉着发木的眉心,太阳穴因为上次潜入残留的神经痛而突突跳动。这行干得越久,越觉得自己像个下水道维修工,只不过疏通的是堵塞的记忆和肮脏的秘密。
门铃就在这时响了,短促、精确,像手术刀的轻触。
来的男人一身剪裁无可挑剔的深色西装,雨滴在他伞面上汇成细流,无声滑落。他看起来不像属于这个街区,甚至不像属于这个被酸雨腐蚀的世界。他自称陈先生,首富宋哲遗孀的代表律师。
“林默先生?”他开口,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我们有一项委托。希望你能找回宋哲先生失踪的遗嘱。”
我示意他坐下。那张旧沙发在他身下几乎没发出一点呻吟。
“宋夫人…同意这项操作?”我问,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桌面。进入至亲之人的记忆搜寻对其可能不利的证据,这很少见,通常伴随着家族内部倾轧和不可告人的目的。
“苏婉女士全程知情并同意。”陈律师从随身公文包里取出一份厚厚的文件,“她悲痛过度,坚信遗嘱内容关乎宋先生最终的心愿,必须公之于众。这是授权协议,以及预付的一半酬金。”
他报出的数字让我敲击桌面的手指瞬间停滞。那足够我离开这个发霉的角落,去一个阳光充足、没有记忆恶臭的地方躺上十年。
风险?当然有。首富的死亡,未现身的遗嘱,一位“悲痛过度”却同意外人窥探自己大脑的遗孀…每一点都透着不正常。但那个数字,像钩子,牢牢抓住了我。
“我需要最先进的‘潜行者’系列接口,和至少十二小时的绝对不受干扰的接入时间。”我听见自己的声音说,干涩得像砂纸摩擦,“还有,宋先生生前所有的公开及非公开影像资料。我需要熟悉他的…频率。”
陈律师嘴角似乎向上提了提,但算不上一个笑。“都已备妥。今晚就可以开始。”
宋家的宅邸坐落在城市唯一还能看见大片人造绿色的山顶,一座沉默的、线条冷硬的堡垒。内部空旷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回声,所有奢华都隐藏在极简的装饰之下,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不像家,更像一座顶级实验室或坟墓。
苏婉在一间小会客室见我。她穿着一身黑色长裙,瘦削,脸色苍白得像初雪,但脊背挺直,有种易碎又倔强的美感。她的眼睛很大,看向我时,却像蒙着一层薄雾,焦点落在很远的地方。
“林先生,”她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什么,“拜托你了。阿哲…他一定不希望他的心意被埋没。”
我例行公事地解释流程的风险和不适感,那些关于记忆混淆、神经损伤的警告条款。她只是轻轻点头,眼神依旧飘忽,仿佛那些可怕的潜在后果都不及她脑中萦绕的万分之一重要。
接入室准备好了。冰冷的“潜行者-V”型接口器像一只等待猎物的机械蜘蛛,连接着无数纤细微光的线缆。我躺进符合人体工学的座椅,技术人员——陈律师带来的人——将冰冷的感应贴片按在我的太阳穴、颈后。
“频率调谐中…匹配目标脑波模式…”电子音冰冷地提示。
“深度潜入倒计时:3…2…1…”
冰冷的数据流裹挟着我的意识,猛地向下坠去。
闯入他人记忆的感觉,无论多少次都无法习惯。世界是由模糊的色彩、破碎的声音和撕裂的情绪碎片组成的漩涡。我稳住心神,像驾驭一叶小舟在风暴里,寻找着锚点——关于“遗嘱”、“文件”、“律师”、“保险箱”…任何相关的概念。
记忆碎片撞击着我。一场慈善晚宴,水晶吊灯刺眼的光,宋哲侧脸冷硬的线条,台下鼓掌的人群面孔模糊;书房深夜的争吵,声音扭曲听不真切,只有剧烈的愤怒和绝望像玻璃碴子一样飞溅;一只颤抖的手抚摸过冰冷的墓碑…
我过滤掉这些无用的杂音,向前探索。大多数记忆都蒙着一层灰翳,那是苏婉自身的情感投射——悲伤、压抑、无边的孤独。
这符合一个骤然丧夫的遗孀状态。但隐约地,我觉得有哪里不对。那种灰翳过于均匀,过于…刻意?
终于,一个较为稳定的场景凝聚起来。是宋哲的书房。红木家具,顶天立地的书架,空气里有雪茄和旧书的味道。苏婉的记忆视角,她正将一份厚厚的、有着硬质黑色封皮的文件,塞进书架最顶层,一套皮革精装书的后方。
找到了?这么简单?
我驱使意识靠近,试图“读取”那份文件的细节。封面上似乎有烫金字样…但看不真切。记忆场景开始波动,像投入石子的水面。
不对劲。
这份记忆的“质感”不对。太清晰了,相对于其他蒙尘的记忆,它清晰得像个舞台布景。而且,它浮现得太容易,就像…故意放在路上的指示牌。
我不是来找遗嘱的。我是来验证遗嘱是否存在的。这份记忆,像是专门准备好给我看的。
意识深处警铃微作。我谨慎地后撤,没有去触碰那份“遗嘱”。宋哲…在我接收的资料里,他是个暴戾、控制欲极强的商人,甚至有不可告人的癖好传闻。可在这个书房场景里,虽然气氛压抑,却没有那种令人窒息的恐惧感。
我决定绕开这个明显的标记点,向记忆迷宫的更深处潜去。越向下,时间的流逝感越模糊,记忆的碎片也越发支离破碎,染着更浓郁的情绪色彩——年幼时孤儿院的孤冷,少女时代对爱情的虚幻憧憬,嫁入豪门初期的短暂光亮,然后便是长久的、无尽的灰暗。
以及…恐惧。一种细密的、无处不在的、对着最亲密之人的恐惧。
我看到一些闪烁的画面: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猛地挥过,打碎了花瓶;黑暗中压抑的啜泣;浴室镜子里,锁骨上方青紫的淤痕被粉底艰难遮盖…
这似乎印证了外界对宋哲的传闻。
但为什么,那份“遗嘱”记忆显得如此突兀?像一个拙劣的补丁。
我继续下沉,穿过厚重的悲伤与恐惧层。神经接口传来轻微的刺痛,警告我已接近潜在的危险深度。记忆的混沌越来越浓,几乎难以分辨任何具体意象,只有强烈的情感涡流:绝望、思念、一种近乎疯狂的执拗…
然后,我听到了音乐。
极其细微,缥缈,像从深渊最底下渗上来的。是一支旧时代的华尔兹,旋律熟悉又陌生,喑哑,走调,仿佛一架坏掉的八音盒在顽强地转动。
我被这乐声吸引,或者说,我的意识被这股强烈到形成实质的情感漩涡捕获,不由自主地被拉拽过去。
眼前的混沌逐渐凝聚成一个场景。
是一个巨大的房间。像是宅邸里从未启用过的宴会厅。没有开灯,只有清冷的月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在地板上铺出一片银白的光域。
月光中央,一个女人在跳舞。
是苏婉。
她穿着一件婚纱。巨大的、繁复的、蕾丝层叠的复古款式,裙摆像一朵盛放后在极盛时被凝固的云。但婚纱已经旧了,裙摆沾染着不知是污渍还是干涸水痕的暗黄,有些地方甚至露出了线头。
她一个人,在空阔厅堂的月光下,踮着脚尖,缓慢地、近乎仪式般地旋转着。双臂抬起,环着一个并不存在的舞伴。
她的眼睛闭着,脸上是一种无法形容的表情——极致的幸福与极致的痛苦交织在一起,仿佛正置身天堂与地狱的临界点。嘴唇微微翕动,哼着那支走调的华尔兹。
这一幕诡异,凄美,令人毛骨悚然。
我感到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这不是正常的哀悼。这是一种彻底沉溺的、病态的执迷。
然后,我看到了他。
那个她正与之共舞的、不存在的舞伴。
月光的角度微微变化,照亮了那一小片空间。最初只是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由记忆的尘埃和强烈的情感投射凝聚。
渐渐地,轮廓清晰起来。
笔挺的黑色礼服。修长的身形。略显瘦削的侧脸…
那不是我通过资料熟悉的、气质枭雄的宋哲。
心跳猛地漏跳一拍,血液似乎瞬间冻结。
那个人…那个在苏婉病态梦境中与她共舞的幻觉…
是我。
冷汗瞬间浸透了我并不存在的虚拟躯体。巨大的荒谬感和恐惧感攫住了我。这不可能!是记忆映射错误?潜意识形象投射?某种我无法理解的精神现象?
我试图后退,强行剥离连接,但那场景像是有粘性的蛛网,牢牢吸住了我的意识。我“看”得更清楚了——那个“我”,穿着我绝不会穿的正式礼服,表情是我绝不会有的、一种深情的悲伤,手臂环着苏婉的腰,引领着她在那片冰冷的月光下旋转,旋转…
苏婉依偎在那个幻觉的胸膛,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唇角的微笑幸福得令人心碎。
就在这时,记忆场景剧烈地波动起来,像信号不良的屏幕。那个“我”的影像闪烁了一下。
在那一瞬间的失真中,我看到了。
幻觉的脸还是我的脸,但眼神变了。那双眼睛里一瞬间褪去了深情的悲伤,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绝对的、冰冷的、非人的空洞。甚至…带有一丝极淡的、嘲弄般的意味。
那不是苏婉幻想出来的我。
那根本不是一个爱人的形象。
它是一个伪装。一个披着我的皮的…别的什么东西。
强烈的危机感如同冰水浇头!这不是哀悼,这是一个陷阱!一个精心布置、用疯狂和悲伤伪装起来的陷阱!
“强制中断连接!”我在意识深处对自己嘶吼,试图触发接入协议的紧急避险程序。
但太晚了。
宴会厅的景象轰然碎裂!
不是褪色消失,而是像玻璃一样炸开!那只冰冷非人的眼睛的印象是最后消失的东西。
下一瞬间,天旋地转的坠落感猛地抓住我。不再是引导下的意识潜入,而是失控的、疯狂的跌落!
无数记忆的碎片——不,不只是苏婉的记忆!——向我砸来。陌生的画面,陌生的声音,极端的情感洪流…里面夹杂着我自己的记忆碎片!童年养在口袋里的死鸟、第一次接入接口器的剧痛、某个遗忘已久的委托人的脸…
界限在崩塌!她的和我的,真实的和虚幻的,过去和现在…全部搅在一起,形成足以逼疯任何人的混沌风暴!
警报声在遥远的现实层面尖锐响起,是接入舱的生理指标警报。但我几乎听不见了。
在彻底失去方向感的混乱风暴中,一个冰冷的、不属于我的“念头”,像毒蛇一样清晰地钻入我的意识中心:
(找到你了。)
巨大的冲击力将我的意识猛地弹回现实。
我像是溺水被捞起的人,在接入舱里剧烈地抽搐,猛地吸进一口冰冷带着金属味的空气,随之而来的是撕心裂肺的干呕。全身每一根神经都在尖叫抗议,太阳穴突突直跳,仿佛有钢针在里面搅动。
“林先生!”技术员的声音模糊而遥远,带着惊慌。
舱盖滑开,模糊的视野里是实验室苍白的顶灯。我被人扶着坐起来,冷汗瞬间浸透了身上的连接服,冷得我牙齿打颤。肌肉不受控制地痉挛,胃里翻江倒海。
陈律师的脸出现在上方,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眼神锐利得像鹰。“发生了什么事?”他的声音压过了仪器的嗡鸣和我的喘息,“系统检测到异常强烈的记忆逆流和神经负荷。”
我张了张嘴,喉咙里只能发出嗬嗬的嘶哑声。那个冰冷的念头——“找到你了”——还在脑髓深处回荡,带着令人战栗的寒意。
那不是幻觉。
我猛地抬起头,目光穿透模糊的泪水和汗水,死死盯向房间另一端那个刚刚脱离连接的苍白女人。
苏婉也正被人扶着从接入椅上坐起。她看起来比我还要虚弱,脸色透明得像纸,呼吸急促,身体微微发抖,一副刚刚经历极大痛苦、脆弱不堪的模样。
但就在我们的目光于空中相撞的一刹那!
我看到了。
在她那双蒙着水雾、看似空洞无助的大眼睛最深处,一闪而逝的、绝对冷静的、甚至带有一丝诡秘笑意的光芒。
快得如同错觉。
却像一把冰锥,狠狠扎进我的心脏。
所有虚弱的表演,悲伤的遗孀,寻找遗嘱的委托…全都是假的!
她知道我看到了什么。她知道我发现了那个月光下的舞蹈,那个披着我皮囊的怪物。她甚至知道那个冰冷的念头成功传递给了我。
记忆逆流?不。那是迎头痛击!是陷阱闭合的声响!
陈律师还在等着我的回答,眼神里的探究越来越深。
我强行压下喉咙口的腥甜和战栗,用尽全部力气让声音听起来只是疲惫和惊魂未定,沙哑地开口:
“没…没什么。只是…记忆深层的防御机制比想象中强。逆流…有点剧烈。”我避开苏婉的视线,手指死死掐进掌心,用疼痛维持最后一丝镇定,“我需要…需要点时间整理提取的数据。”
苏婉适时地发出一声虚弱的呻吟,身体软软靠向旁边的护士,完美地诠释着一个受创的受害者。她甚至用一种微弱而感激的眼神看了我一眼,仿佛在感谢我的“辛苦工作”。
演技登峰造极。
陈律师的目光在我们两人之间逡巡,最终点了点头,看不出是信了还是没信。“当然。林先生请先休息。我们期待你的初步报告。”
我被搀扶着离开接入室,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背后的目光如芒在背。
回到他们为我准备的临时休息室,门一关上,我立刻冲进洗手间,打开水龙头,用冰冷的水狠狠泼在脸上。水流声掩盖了我压抑的干呕和喘息。
抬起头,镜子里的人脸色惨白,眼神里是无法掩饰的惊骇和混乱。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布置这样一个疯狂的陷阱,目标是我?一个无关紧要的记忆侦探?为什么是我?
宋哲的死…那份失踪的遗嘱…苏婉的病态表演…还有那个伪装成我的…东西…
碎片在我仍在剧痛的脑中疯狂旋转,却拼凑不出一个合理的图案。只有一个冰冷的核心认知无比清晰:
我撞破了某个极其可怕、远超我想象的秘密。而秘密的主人,已经知道了我窥探的存在。
那个冰冷的念头——“找到你了”——不是结束。
是开始。
我靠在冰冷的瓷砖墙上,缓缓滑坐到地上,水珠顺着发梢滴落。窗外,“新港湾”的霓虹穿透雨幕,光怪陆离,像一座巨大的、运转不休的捕兽机器。
而我,刚刚把自己送进了最核心的那一具陷阱里。
神经末梢仍在灼烧,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地撞击着胸腔,提醒我方才那场意识层面的灾难性坠落并非虚幻。洗手间的灯光冷白刺眼,将瓷砖表面照得如同手术室,空气里消毒水的味道浓得令人作呕。我靠着墙,努力调匀呼吸,试图将那场疯狂华尔兹和最后那双冰冷非人的眼睛从视界里驱逐出去。
但它们像用烧红的铁烙在了我的脑回路上。
苏婉。陈律师。这座冰冷的堡垒。
他们是一体的。而我现在深陷其中。
门外传来两下克制的敲门声。“林先生?”是陈律师的声音,平稳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您是否需要医疗协助?或者,我们可以开始初步的数据审阅?”
审阅?审阅什么?审阅我如何一步步走入陷阱的录像吗?还是审阅那个披着我脸的怪物?
“不用!”我立刻开口,声音因为急促而显得有些尖利刺耳。我强迫自己缓下语气,咽下喉咙口的铁锈味,“…我需要安静整理一下。记忆潜入很…耗费心神。数据有些混乱,我需要时间梳理。”
门外沉默了几秒。那几秒钟,我几乎能想象出陈律师毫无表情的脸和飞速权衡的眼神。
“好的。”他终于回答,“一小时后,我会再来。餐厅为您准备了餐点,随时可以送过来。”
脚步声渐远。
我瘫在地上,冷汗再次渗出。一小时。我只有一小时的安全时间,或许更短。他们不会给我太多独处的时间。我必须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以及,我该怎么从这地方活着出去。
目标是我。为什么?
我挣扎着爬起来,回到休息室的主间。房间简洁到近乎空旷,没有任何个人物品,只有一张床,一把椅子,一张桌子。墙壁是光滑的纯白表面,看不到任何明显的监控探头,但我知道必然有。无处不在的眼睛。
我的个人终端放在桌上,旁边是那台专用的“潜行者”系列便携式解析仪,用来初步处理并加密带回的记忆数据。陈律师的人之前检查过,确认没有对外传输功能——这是行规,确保客户的记忆隐私(多么讽刺)不会被泄露。
我拿起解析仪,指尖冰凉。屏幕亮起,显示着刚从苏婉记忆中提取的原始数据流。庞杂,混乱,充斥着无意义的噪声和碎片。那场诡异的华尔兹、那份可疑的“遗嘱”记忆、还有那些闪烁的家暴片段…全都混杂其中。
正常情况下,我需要用专业算法过滤、清洗、重构这些数据,找出有价值的连贯信息。
但现在,我知道那份“遗嘱”大概率是饵,那些家暴片段也可能是精心筛选的误导。而真正的核心,那个月光下的舞厅,我敢用任何东西打赌,相关的原始数据肯定已经被加密、破坏、或者设置了某种触发警报的陷阱,只要我试图深度解析,立刻就会引来陈律师。
但我必须做点什么。我必须看起来像是在努力工作,同时在数据里寻找可能存在的、被忽略的线索。
我启动了解析程序,设定为最基础、最表层的扫描和整理,同时,大脑飞速运转。
宋哲。首富。暴戾。控制狂。死亡…官方说法是意外,实验室事故。具体细节未被披露。
苏婉。遗孀。美丽,脆弱,悲伤…以及隐藏在这一切之下的冰冷陷阱。
还有我。林默。一个挣扎在行业边缘、为钱什么脏活都接的记忆侦探。我和宋哲的世界毫无交集。唯一可能的连接点…
我的手指猛地停顿在解析仪的外壳上。
…是记忆本身。
我处理过太多记忆。富商的、政要的、杀手的、黑帮成员的…无数人的肮脏秘密经由我的手被提取、归档、偶尔被删除。我的大脑里存储着太多见不得光的碎片。
难道…我不小心看到了什么?知道了什么?某个被遗忘的碎片,关联到了宋哲?关联到了他的死亡真相?
所以这不是随机挑选。我是被选中的。因为我知道某个秘密,而我自己甚至不记得我知道?
这个想法让我如坠冰窟。
解析仪的屏幕突然闪烁了一下,跳出一个低优先级标记框。基础扫描程序发现了一段极微弱的异常信号残留,附着在几段看似无关的情绪记忆碎片上(一段是童年孤冷的恐惧,一段是婚礼日的紧张期待),信号特征不同寻常,几乎被主数据流淹没。标记建议:深度清理,疑似跨意识链接干扰或设备兼容性噪波。
跨意识链接干扰?
这种异常通常发生在多次、对同一对象进行深度潜入时,操作者自身的记忆频率会与对象产生细微的交叉污染,需要定期清理维护接口。但我这是第一次接触苏婉。
除非…有别人?在我之前,有另一个记忆侦探进入过苏婉的大脑,留下了这极其微弱的“噪音”残留?而这段噪音,恰好附着在两段截然不同的情绪记忆上?
我的心跳开始加速。
这可能是条线索。一个未被完全抹干净的痕迹。
我飞快地瞥了一眼门口,手指在解析仪上无声操作。我不能深度解析,但我可以尝试追踪这段异常信号的微弱源头,至少确定它的大致属性。这很冒险,可能会触发未知的警报,但我需要抓住任何一根稻草。
我将分析权限提到最高,同时调动所有剩余的脑力构建防火墙,隔离解析进程。
数据流在屏幕上飞速滚动。异常信号被放大,其特征波形显现出来——一种极其古怪的、非标准的频率调制,带着一种冰冷的…秩序感。不像人类混乱的记忆残留,更像某种…
更像某种人造物发出的。
我的血液几乎瞬间冷凝。
这不是另一个记忆侦探留下的污染。
这是…
“叮——”
休息室的门铃突然响起,清脆得吓人。
我的手指一抖,差点终止了分析程序。
“林先生?”陈律师的声音再次传来,比预定的一小时早了很多,“餐点送到了。另外,苏婉女士身体不适,可能需要就此次潜入的初步发现,与您简单沟通一下,以便后续医疗干预。”
沟通?医疗干预?
我猛地抬头看向房门,又急速低头看向解析仪屏幕。分析进度条才到百分之十,但那独特的人造信号特征已经让我产生了最糟糕的联想。
他们不是来沟通的。
他们是来灭口的。
因为我知道得太多了。或者,更糟——因为那个陷阱的目的已经达到,那个冰冷的念头已经传递,而我这个“载体”已经没用了。
“来了!”我扬声道,尽可能让声音听起来正常,同时手指飞快地在解析仪侧面一个极其隐蔽的凹槽里一按——物理断电强制备份。屏幕瞬间暗下。我不知道这点时间它备份了多少数据,但这是我唯一能做的。
我把解析仪放回桌面,深吸一口气,走向房门。
握住门把手的瞬间,我停顿了一下。
门外,极其轻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呼吸声。
不止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