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阿尔卡特。
这个名字，对于何维来说并不陌生。
它却代表着一个辉煌而又传奇的工业时代。
在八十年代，法国阿尔卡特，是全世界通信设备领域的绝对巨头。
它的技术实力，丝毫不亚于美国的朗讯和加拿大的北电。
尤其是在卫星通信、数字交换机和光纤传输领域，它掌握着大量最核心，也是最尖端的专利技术。
而它，也曾经是那个在改革开放初期，最早进入中国市场的西方高科技公司之一。
当时国内建设的第一条光缆干线，和第一批程控电话交换机，都有阿尔卡特的身影。
只不过，在后来的历史中，这家曾经的巨头，因为一系列错误的战略决策，最终被时代所淘汰，黯然落幕。
但现在，在1985年，它依旧是那个站在世界通信技术之巅的高卢雄鸡。
而它的大中华区总裁，皮埃尔先生，不远万里，亲自来到自己这个偏远的甚至在地图上都没有明确标识的半导体实验室。
其背后的用意，不言而喻。
何维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皮埃尔先生，”他与对方握手，语气不卑不亢，“欢迎来到我们这个简陋的实验室。不知道，是什么风，把您这位通信领域的巨头，吹到我们这个搞‘半导体’的小地方来了？”
皮埃尔蓝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赞赏。
他看得出来，眼前这个年轻人，虽然年轻，但他身上那种云淡风轻的气场，却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个cEo都要强大。
“何先生，您太谦虚了。”皮埃尔松开手，目光扫过窗外那个巨大的，如同飞机库般的恒温恒湿厂房。
“如果，这里都算‘简陋’的话，那我们阿尔卡特在巴黎的总部，恐怕就只能称得上是‘车库’了。”
他的恭维，恰到好处，既表达了尊敬，又没有显得过分谄媚。
“我想，我的来意，何先生您心里，应该已经猜到了几分。”
皮埃尔开门见山，直接切入了正题。
“我们公司，在最近的一次内部技术评估中，注意到了您的‘红旗精密光谱公司’即将推出的那款革命性的产品。”
他看着何维，眼神里充满了真诚和不易察觉的渴望。
“坦白说，我们被您所展示的技术彻底震惊了。您的‘分布式反馈半导体激光器’，不仅仅可以用于光谱分析。在我们的评估里，它更是下一代，也就是‘波分复用’光纤通信系统里，最核心也最不可或缺的光源器件。”
“它的出现，可以将我们现有光纤的传输容量，在一夜之间，提升一百倍，甚至一千倍。”
皮埃尔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有些颤抖。
“所以，我今天来，是代表我们阿尔卡特公司的董事会，希望能与您，与您的公司，就这项伟大的技术，进行一次全面的战略合作。”
他的话说完了。
意思，表达得非常清楚。
他们，看上了何维手里的‘分布式反馈半导体激光器’。
并且，愿意为此，付出巨大的代价。
何维静静地听着。
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陈天生博士的这项技术，本身就是一个“跨界”的黑科技。
它在仪器仪表领域的应用，只是牛刀小试。
一旦它应用在未来的光纤通信中，将会爆发出颠覆性的能量。
而法国人皮埃尔，显然是这个世界上，除了何维之外，第一个预见未来的人。
“皮埃尔先生，”何维笑了笑，他并没有立刻答应，而是话锋一转，提出了一个看似毫不相关的问题。
“我对阿尔卡特公司，一直非常敬佩。我听说，贵公司在真空技术和磁悬浮技术领域，也有着非常深厚的技术积累。尤其是，你们为法国国家同步辐射中心，提供的那套‘超高真空分子泵’和‘磁悬浮无摩擦转子’系统，可以说是全世界的典范。”
何维的这个问题，让皮埃尔愣住了。
皮埃尔没想到，对方会对他们公司，如此冷门甚至可以说是有些“边缘”的业务了如指掌。
“是的，何先生。”他虽然疑惑，但还是礼貌地回答，“真空技术，是我们公司为了满足自身在卫星和粒子加速器领域的需求，而发展起来的一个配套部门。它的技术实力确实还不错。”
“不错？”何维摇了摇头，“您太谦虚了。在我看来，那不是不错。那是世界第一。”
他看着皮埃尔，终于抛出了自己那个真正的，也是对方绝对无法拒绝的，“交换条件”。
“皮埃尔先生，我们的合作，当然可以谈。”
“我们的半导体激光器，甚至可以优先独家授权给你们阿尔卡特公司，在欧洲的光通信市场上使用。”
这个条件，让皮埃尔的呼吸，瞬间停止了。
皮埃尔知道，这句话的意思，相当于何维要把未来欧洲整个光通信市场白白地送给他，但代价是什么？
何维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我需要你们，也拿出足够的诚意。”
“我需要你们，将你们的那个‘真空与磁悬浮技术’部门，整体打包出售给我们。”
“或者，”何维看着对方那张变得无比震惊的脸，补充了一句，“以‘技术入股’的方式，与我们在中国成立一家全新的合资公司。”
“你说什么？！”皮埃尔失声说道，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出售他们最核心的配套技术部门？
这怎么可能？
那可是他们阿尔卡特，用来制造最尖端的卫星和加速器设备的命根子！
“何先生，这……这恐怕不行。”皮埃尔下意识地，就想拒绝，“这个部门对我们来说是非卖品。它的战略价值，是无法用金钱来衡量的。”
“是吗？”何维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他站起身，走到办公室的一角。
那里放着一台刚刚从生产线上下线，准备交付给摩根士丹利的，“红旗一号”光谱仪样机。
他轻轻地，打开了仪器的外壳。
露出了里面，那块只有指甲盖大小，闪烁着迷人红光的半导体激光器芯片。
“皮埃尔先生，”他看着那块小小的芯片，像在欣赏一件最完美的艺术品。
“你们的真空技术，确实很厉害，是世界第一。”
“但是，很抱歉。”
他的语气，突然变得无比的轻松惬意。
“它所服务的，是一个即将被我手里的这个小东西，彻底淘汰的旧时代。”
“没有了它，”何维用手指，轻轻地点了点那块激光器芯片，“你们未来关于‘波分复用’的宏伟蓝图，都将是建立在沙滩上的城堡。”
“你们将眼睁睁地看着，你们的美国对手，比如朗讯，拿着我们的技术，在下一代的通信网络建设中，把你们打得一败涂地，丢盔卸甲。”
何维抬起头，看着早已面无人色的皮埃尔，缓缓地说出了那句最残忍，也是最现实的结论。
“所以，皮埃尔先生，现在你还觉得，你们的那个‘非卖品’，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用一个属于过去的‘皇冠’，来换取一张，通往未来整个通信帝国的，独一无二的‘船票’。”
何维的脸上，露出了魔鬼般的诱人微笑。
“这笔交易，我想，对于聪明的法国人来说，应该不难选择吧？”
皮埃尔，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的心里，正在进行着天人交战。
他知道，何维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对的。
他是在用一个无法拒绝的“未来”，来逼迫自己，放弃一个看似宝贵，但实际上，即将变得一文不值的“过去”。
最终，这位骄傲的法国人，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他知道自己和阿尔卡特公司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
他对着何维，缓缓地低下了他那颗，曾经面对美国人都从未低过的高傲头颅。
“何先生。”他的声音干涩，却又充满了决断。
“您赢了。”
“合作的细节，我需要立刻向我们巴黎总部的董事会进行汇报。”
“但我个人认为，对于您提出的，关于成立‘合资公司’的方案，董事会，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异议。”
何维，笑了。
他知道，他要的，那最后一块，也是最关键的一块拼图，终于到手了。
有了法国人的真空技术和磁悬仿技术。
钱立群他们遇到的，那个关于光刻机工件台，和真空腔体的最大难题，就将迎刃而解。
他用‘分布式反馈半导体激光器’技术，为中国的光刻机，换来了‘超高真空分子泵’和‘磁悬浮无摩擦转子’两项关键技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