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阿鸾来到女营时,已有健妇在营门等待,接过担架就往里面接力奔跑。
但门口却有几个手持长矛的女子,盯着来人虎视眈眈。
阿鸾愣了一下,抓住张先的甲片问道:“你把我家女郎带哪里去?”
张先轻轻拍落她的手,小心地整理起甲片。
这套盔甲乃是定制款,很贵的...
“放心吧,丢不了,”他指了指营中旗帜,“你去医护区寻找就行,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完他轻声对守门女卫说道:“这姑娘也在名单上,可让她进去。”
“是!”
阿鸾没留意张先的举动,而是仰起脑袋呆呆地看着招展的旗帜,恍然失神。
这是一面绣着‘汉’字的赤红旗帜。
她望着营外那些穿着汉军玄甲的士兵,耳边似乎响起女郎教他的诗:十年胡沙乱步摇,今朝汉旗震九霄。
原来真有汉军来救她们,就像先帝派羽林卫护送女郎出京时所承诺的那样。
她不知该如何找到女郎,只浑浑噩噩地往前走。
路上妇人见她鼻青脸肿,不用她开口问路,就把方向指向医护帐篷。
今天已经有太多这样的人过来了。“进来吧,你需要敷药,”帐门口的医女看了她眼,便将其迎了进去。
阿鸾摸了摸脸上的肿块,不在意道:“没事,过几天就消了,我找人,她刚刚被人抬进来。”
“你跟我来吧,”医女递过一包调制好的草药,“这是消肿药,你将其按在青肿之处,里面的药水会慢慢渗出。”
“哦,多谢先生,不知先生尊姓?”阿鸾接过药包,果然湿湿的,刚一接触到伤处,顿时痛的龇牙咧嘴。
医女笑了笑说道:“我姓卢。”
“多谢卢先生赐药,”阿鸾赶忙俯身行礼。
“不必多礼,可随我来,她就在里面。”
卢氏转身带路,这天已经很多人喊她先生了,根本纠正不过来,干脆随她们去了。
两人进入帐中,映入眼帘的是几张整齐摆放的地铺。
阿鸾微微扫视,便看到女郎所在床位,但床铺边上站着两个很美的女子。
她这是第一次见到比女郎还美的存在,不由多看了几眼。
“咳久渗肺,赶紧按照药方去取药,慢火煎熬,日服三次。”
“是!”
药女接过竹简,走了出去。
蔡琰见卢氏进来,便放下毛笔,吩咐道:“护理等级...甲上。”
“记下了,”卢氏在床头的竹简上写下等级标签,而后侧身把阿鸾带到近前:“此人说要探望病人,我便带了进来。”
甄宓低头看了一眼名册,微笑道:“你可是万年县的...阿鸾?”
“正是,姐姐怎么会知道的?”阿鸾面露好奇:“我是女郎的书童,从小一起长大。”
蔡琰从床边拿起玉佩,看了一眼便交给阿鸾。
“病人昏睡,贵重物品你先收着。”
“哦...好!”阿鸾小心翼翼将玉佩放进腰兜,还不放心地拍了拍。
蔡琰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而对甄宓吩咐道:“身份等级...甲上。”
“嗯?”甄宓抬头愣了一下,随后点了点头,在名册上书写注明。
蔡琰伸手探测一下病人的颈脉,叹息道:“温侯已下令,明日拔营启程,经蒲阪渡过黄河,今晚必须做好准备,需在五更之前把病重者安置于马车上,不可耽误军队开拔。”
卢氏:“文姬放心,我定会办妥。”
阿鸾听到渡河,立马打起精神,赶忙问道:“过了蒲津渡,便是雍州,你们可是要去长安?”
“正是!”蔡琰笑道:“但中途你不可离队回万年县。”
“你们...”阿鸾神色紧张,挪着脚步,护在床铺前:“...也是要掳走我们吗?”
蔡琰微笑道:“别胡思乱想,现在长安破败,匪患严重,若不派兵征剿,无一处是太平之地。”
甄宓也被逗乐了,开着玩笑道:“外面好多抓寡妇的,安心待在此处,别乱跑。”
说完便转身跟蔡琰说道:“走吧,还有轻伤区需要巡视。”
卢氏见二人出去,便招呼阿鸾:“你随我出去,一会有餐食要领。”
“但...”阿鸾看了一眼病床,不放心道:“我家女郎她...”
“无需担心,”卢氏抓住她手,走出营帐,一边解释起来。
“待会有希粟粥分发,你若可以给病人喂食,我便不叫护娘过来帮忙。”
“我可以!”阿鸾点头说道:“她一直由我喂饭,绝对没问题...”
“母亲!”
正说话间,一道童音穿插进来。
“宁儿?”卢氏迎出帐外,疑惑着问道:“你来此作甚?”
“我不用外出割草了哦,”公孙宁举起一个木杯,悦然说道:“我挤出奶水了。”
“你啊...”卢氏哭笑不得,难怪每次回去那头羊总是怏怏的。
她接过杯子一看,还真是不少,足有半杯之多。
“你要自己喝还是送去奶站?”
“都不是哦,”公孙宁指着阿鸾说道:“都督刚才巡营说过,病弱为先,这杯就给她了。”
“我?”阿鸾指了指自己,赶忙推辞道:“我...不渴,承蒙相救已是感激不尽,哪敢再喝小孩的...奶。”
在平阳城里,女奴看到奶品都是敬而远之,若被家主判定为偷奶奴,便会鞭刑斥候,即便放馊了倒掉,也不会便宜奴隶。
“拿着吧,”卢氏将杯子硬塞给阿鸾:“你本来就有羊奶配额。”
浓浓奶香扑鼻而入,阿鸾吸了吸鼻子,实在受不了诱惑,于是浅浅喝了一口。
膻膻的,香香的,还有几丝甜味在舌尖回荡……
天还没亮,大军便开始启程。
阿鸾坐在运货马车上,低头看了看依旧未醒的女郎,眸光中闪过几分忧色。
马车并入行军队列时,她看到一座奇怪的大木架正熊熊燃烧。
公孙宁说那是抛石机,据说都督试射时差点砸到脚,温侯觉得不吉利便一把火烧掉…
走了两日之后,总算到了黄河岸边。
只见河风猎猎,黄浊涛浪,河水奔流不息,一片磅礴壮阔。
河岸杨柳成荫,绿意盎然,碧草如茵的河畔间,几簇紫红色的野花悄然绽放,娇艳动人。
此情此景,阿鸾看得满心欢喜,便将车架停在杨树荫下,看着渡船来回破浪,既兴奋又焦急,不知什么时候才会排到自己上船。
“阿鸾…”
听到微弱的唤声,阿鸾怔住了,随后高兴得跳了起来,顾不得观赏美景,手脚并用爬上车厢。
“女郎醒啦!”
“这里是什么地方?为何我听到水流之声?”
“是黄河!”阿鸾悦然说道:“我们在蒲津渡,再过一会就排到我们过河了,过了黄河,便是雍州,女郎,我们要回家了!”
“回家?”刘璇眸光含泪,笑意却从苍白的唇边蔓延开来。
本以为要在奴营了却残生,没想到还有渡河回家的一天,不会是做梦吧?
她不禁喜极而泣,哽咽着说道:“阿鸾,扶我起来,我想看看...”
“哦!”阿鸾伸手将她扶起,让她靠坐在自己怀中。
两人相依相偎,看着天上云朵飘过,闻着湿润河风,数着渡船来回...
“阿鸾!”
“女郎请说。”
“是谁把我们救出火坑?”
阿鸾四下观察一番,然后神秘兮兮道:“听说是大汉第一大色狼,吕布,吕奉先,女郎千万不要去谢他,咱们悄悄地渡河,静静地回家,尽量低调,定然不会被他注意到。”
“吕布?”
刘璇咳嗽几声,脸色终于有了几分血色。
她怅然失神,木然看着岸边迎风招展的汉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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