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蛋,铁蛋!!”沈满爷冲冲凉房喊了几嗓子。
沈知野光着膀子,肩膀上搭着一条毛巾,头发上还滴着水珠,慢腾腾地走了出来,“什么事,爷爷。”
“什么事?我让你保护的人呢?你怎么一个人回来的?”沈满爷指着已经黑下去的天色,又指着门外问。
“我不要奖励了,我不保护她!”沈知野气鼓囊囊一屁股坐到四方桌前,拿起碗筷就准备干饭。
“放下!”沈满爷一看他这个态度,顿时生气了,拿起手边的筷子便直接打在沈知野的手背上,“快说,墨禾去哪了?”
“她说我是傻子,我不要保护她了,我不要奖励了。”沈知野似乎也是犟上了,鲜少跟沈满爷叫板的他一边摸着自己被打痛的手背, 一边梗着脖子冲他嚷回去。
“你去保护她,她骂你傻子???我怎么那么不信呢?她还说什么了!”沈满爷腰背立得笔直,吹胡子瞪眼看向沈知野,随手把老旧收音机啪一声关掉。
沈知野不说话,直直地转过脖子,朝一边生闷气。
“铁蛋,你不能这样,这姑娘现在有难,被人算计着,我们能帮她就帮她一把,不能这样意气用事。”
沈满爷也不知道这出去一下午,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口角。
但看沈知野的样子,他现在是真生气了,这小子从小这样,生气时,你跟他来硬的,他能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于是沈满爷只得拿出耐心开导他。
“是她,总说我是小傻子!我说了,我不是傻子!”沈知野闷闷地道,语气上有了缓冲。
“她就光说你是傻子?没说过别的?她有没有告诉你她去哪了?你倒是说啊!急死我了!”
在这种时候,沈满爷愈发对这个犟种有种说不出来的无力感。
他站起身来,在小院门口来回踱步,“我告诉你,兔崽子,人是从我们家出去的,你没把她完好带回来,她要是出了事,你就是帮凶。”
沈满爷半吓唬半真言恐吓道。
沈知野嘴巴张了张,显然没想到会有这么严重的后果,他脖子终于不是坚挺地立起,而是缓缓垂下眸光看着地面,缓缓出了声,
“……我不是坏人,是坏人想害我,我也想反抗,但我力量太小了。”
“我亲舅母,居然想把我嫁给我的亲表哥姚成钢,他们还对我用恶劣的手段给我的饭菜里下药,多可恨啊!”
“……你说,我要是被这样的人祸害了,我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嫁这样的人,还不如嫁给你呢,你说是不是!”
沈满爷见沈知野终于开口说话,赶紧蹲到了他一旁,认真地旁听着他转述的每一句话,当听到不如嫁给你这几个字时,他浑浊有眼睛里闪过几丝光亮,嘴角扬起了笑意。
“……沈知野,我不能读书啦……可是,我不读书了,能干啥去?留在这里等他们逼迫着嫁给姚成钢吗?……”
“……沈知野,我嫁给你吧,你愿意吗?小傻子,我问你话呢,点头淹死,摇头搂,愿意不愿意,你好歹给句话呗,我一个女孩子家家不要面子的哇……”
沈知野像复读机一般,把姜墨禾跟他说过的话,一字不落地说了一遍。
话毕,他的气似乎还未消散,“铁蛋只有爷爷可以叫,傻子谁都不能叫!她总是笑话我,我不喜欢这个女人。”
沈满爷听到这里的时候,一拍大腿,已经接连叹气了,“你说,我是造孽啊,怎么养了你这么个死脑筋。她说这么些话给你分享,这是把你当朋友啊!
你居然撇下她一个人就跑了,你赶紧的,去我床头拿下手电筒,去接她回来!”
“不!”沈知野突然态度异常坚定,直接转了个身,一个后背对着沈满爷。
“你再说一个试试,再说,就不要再叫我爷爷!”沈满爷突然威严顿起,厉声道。
果然这一招有杀伤力。
纵使沈知野再任性,却也不敢忤逆,虽然还是不情愿,但总算起身去拿出来了手电筒,顺手还帮沈满爷拿了一件薄外套。
“你小子,说你不关心人吧,你比谁都知道关心我。
以后,把对我的关心劲,分一半出来给自己媳妇才行。”
山里的夜幕下,还是有了凉意。沈满爷接过外套披在肩头,用手压了压缝在衣服内衬里那一沓厚厚的鼓鼓的票子,一边絮絮叨叨。
“谁是媳妇?”沈知野一脸疑惑地盯着沈满爷。
“这不就带你去找了么,走吧。”沈满爷随手拿起桌子角上的旱烟袋子。
“我不要媳妇,只要爷爷。”沈知野似乎明白了,爷爷说的是姜墨禾,他突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神里闪着坚定。
“傻小子,爷爷要,媳妇也是要的。爷爷只能陪你一阵子,媳妇儿才能陪你一辈子的。
你呀,不怪人墨禾说你傻,就是一根筋。走,陪爷爷先去接墨禾。”沈满爷无奈地叹息,自顾自往前走。
姜墨禾对沈知野说的话,不管是真是假,都让沈满爷心里激荡不已。
原本他都已经做好两爷孙孤独终老的准备,但现在他不这么想了。
他决定今晚去干件大事:趁着墨禾需要帮忙的节骨眼子上,找到墨禾,去姜家下聘礼,替傻小子娶妻,也替墨禾解决目前的困局。
沈知野蹙眉,跟在沈满爷身后,小声的嘀咕,一脸茫然。
爷孙俩顺着大路,往姜墨禾大伯家走去,走到一半,沈知野突然顿住了脚步。
“不对,不对,不对,爷爷,在下河湾。”
“下河湾?你们怎么跑那里去了?她不是在她大伯家住吗?”沈满爷一惊。
下河湾是早年间出了名的猛鬼出没的地方,起因是那里那座连接两个村子的石桥还没有垮塌前,有个红衣女人在那里跳水溺亡了。
于是,众多版本的传闻在乡野里传播开来。
什么桥洞里有落水猛鬼,午夜时有红衣女人站在桥头的说法不绝于耳。
渐渐的那座桥便成了整个烂石滩村的禁忌之处,和隔壁村的往来也因此阻断了,时间一久,那里便成了废墟之地,直到桥面坍塌,也再无人去多看一眼。
六年前,王德发上任做了村长后,在新官上任三把火期间,他鼓足干劲,号召两村众村民集资加出力,在小河上游重新修建了一座石桥,两村才重新建立了往来,王德发也一炮打响了自己的知名度,连任几届村长,算是彻底扎稳了自己的干部根基。
“那里有大鱼,虎妞说没其他人知道。”沈知野照实说了。
“合着就因为她喊了你几声傻瓜,你就生气抓了鱼独自回去了,把她一个人撇在那里了?
你这混小子,你知不知道那里阴气重得很,她一个女孩子家的,该不会出事吧!这么久也没回。”
沈满爷原本以为是这两孩子吵架后,姜墨禾不好意思跟着沈知野回来便留在了她大伯家,没成想,他们居然是跑到下河湾的废墟老桥这里摸了鱼,因起了争执,才分散了。
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沈满爷加快了脚步朝灌木丛生的密林河尾岸奔去。
沈知野从沈满爷板得铁青的神色上也看出了事情的严重性,他闭了嘴,紧紧跟在身后。
两人到达下河滩的入口处时,河堤下的灌木里突然传出一阵响动,那声音一直持续不停地窸窣响着,像是鞋子在水泥地上摩擦的声音,间或,似乎还有嗯嗯嗯的声音夹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