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天的行程。
尘清眠终于看见传说中万年不倒的坚城,原州。
原州是西域的中心大城,大隋西域总督府衙在这里,镇北王、西域都督秦肇的府邸也在这里。
可以想象,面对统兵十万的镇北王秦肇,历任西域总督可能都只有装病的份。
镇北王秦肇做了西域都督二十年,西域总督换了十茬,要不是路途遥远,可能还要换的频繁。
朝廷接到奏报显示,新任的西域总督,全都是到任没超过三个月就称病了。
毫无意外,尘清眠的入城仪式,冷冷清清,惨淡凄凉。
先行一步的原州总兵秦世英一彪人,早已不见了踪影。
只有西域总督府七个吏员,在原州东门俯首迎接。
其中缘由,不问而知。
这西域的天,只怕是姓秦不姓隋。
尘清眠也不甚在意。
只是镇北王秦擎的下马威而已,又不能要他的命。
人间事,除死无大事。
“卑职谈有贵,添为西域总督府内史,郦督有恙,特差下官来迎接尘大人。”内史谈有贵躬身作揖,说话不拘言笑,不卑不亢。
虽摆足了下位者的姿态,话中之意却耐人寻味。
其实西域总督府内史的官位品秩并不低,谈有贵是实职从三品。
他看着老气,没人知道,他其实比尘清眠小十岁有余,升官堪称奇迹,西域总督府没人知道他是镇北王秦肇举荐的。
这事镇北王秦肇做的极为隐秘,渠道走的是东山王秦桀门路,可瞒不过负责监察百官的夜王耳目,来时,夜王把西域总督府以及所有西域吏员的秘档,全部摘抄一份给尘清眠过目后焚毁。
西域总督郦勋称病已久,总督府衙一应事宜,都是内史谈有贵在做主。
西域局面,镇北王秦肇能一手遮天,谈有贵是最大的帮凶。
“内史辛苦了,诸位请起。谈内史,不知本督宅邸是否安排,这么多人够住吗?”
“请尘督放心,再多一倍也住得下,镇北王交代过了,安排的绝对是原州最大最好的府邸。”
尘清眠眉头皱了一下,却没发做。
他没想到镇北王秦肇的手神这么长,连他的府邸都要亲自安排。
不用问,府邸里一定安排了不少镇北王秦擎的眼线。
这样也好。
他擅长在这种情况下做事。
“那就好。本督欲去拜见郦督,交割一下职务,烦请谈内史引一下路。内子及家眷需要尽快歇息,长途跋涉,内子染恙,还需请原州最好的医者到府诊治一下,都烦请内史安排一下,本督自有重谢。”
“尘督言重了,绝不敢受谢,黄璞你去好了,尘督的府邸本就是你操办的。”
谈有贵淡淡的对身后紧挨之人吩咐道。
“尊命。我头前带路,大家跟我来。”
说完,黄璞转身,一马当先而去。
自始至终,眼里只有内史谈有贵,仿佛西域总督尘清眠不存在。
西域官场竟然崩坏到如此地步?
不知道西域总督郦勋干什么吃的,就是真病了,也不该如此啊!
“谈内史请。”
“尘督请跟我来。”
尘清眠身后只跟了赵三和一仕亲兵。
目前他初来乍到和任何人都没有利益纠葛,自身安全完全不用考虑太多,明面上有赵三一人就足够了。
原州直辖两县,分别是固原县和海原县,人口相差无几,是都超过三十万的大县。原州的人口,占西域总人口的三成。
整个西域,算上大隋驻军,人口也就二百六十多万。
原州只有零星农田,集中在固原县,这里有西域最大的湖泊黑湖,能灌溉一千两百亩地。算是最大的农业产粮区,西域经济主要靠贸易。
商会的商兵,要先一步,化整为零,全都化身小支马帮,零零散散的进入西域,满载而入,马背上驮的主要是粮食和绵布,是商会从凉州、肃州和代州高价收购的。
粮食和布匹在西域是缺货,价格至少比中原贵十倍以上,一石粮食可以买到二两到三两银子,而在代州、凉州和肃州,一石粮食只值三十文钱。
西域是有名的粮比金贵。
至今,西域驻军的军粮,还在从蜀中,汉中和江南调运。
到了西域总督的府邸,尘清眠算是开眼了。
仅看大门和院墙,两座规制一样的府邸,相对而建,以左为尊,左边是镇北王秦肇的府邸,右边是西域总督郦勋的府邸。
只见镇北王府邸车水马龙,宾客络绎不绝,对面的西域总督府大门紧闭,就是旁边的侧门,也是关着的。
远远地谈有贵便下了马,直愣愣看着尘清眠,左秦右郦,好像尘清眠的人生到了十字街头,要看他如何选择方向。
尘清眠不理他,径直走到西域总督府的正门,大力叩了三下。
“咯吱”
正门不见动静,旁边的侧门开了,一位头发斑白的老人,驼着背,吃力地推开了厚重的木门。
“请问大人找谁?”
“我是新任西域总督尘清眠,请老丈通禀一声。”
“啊,请尘大人恕小老儿眼拙失了礼数,这就给尘大人磕头了。”
说着,这个老仆跪地对尘清眠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
然后不待尘清眠言语,站起来撒腿就往府里走去。竟是健步如飞。
不一会儿,西域总督府中传出三声二踢脚的声响,然后中门大开,刚才那位头发斑白驼着背的老人,颤巍巍扶着一位瘦骨嶙峋的老人出来,手里捧着一个用黄色丝绸包裹严实的盒子,后边跟着三位女眷。
旁边是一队杀气腾腾的亲兵。
好笑的是,这些亲兵似乎并不受西域总督管,全都鼻孔朝天,冷漠的像院中的石头。
尘清眠看了眼身边的内史谈有贵。
然后疾走两步,抢先到达西域总督正门门槛处,让原西域总督郦勋少走一步。
他略懂医术,看得出,郦勋已经时日无多。
“在下尘清眠奉当今陛下圣命,前来任职,请郦大人过目。”
尘清眠双手把吏部任职文书递给走到近前的老人。
老人接过文书细看之后,把手里用黄色丝绸包裹严实的盒子慎重的交到尘清眠手中。
“请尘大人接印,西域总督的旌旗节钺和一应文书都被我封存在库房,尘大人启开自取就是。咳咳...”
尘清眠接过印绶,老人精力再也不济,一口浓稠的黑血吐了出来,差点吐到尘清眠身上。然后老人身体下滑,尘清眠手里持有印绶,一把没扶住。
老人晕倒在了地上。
等尘清眠欲要扶时,发现老人已经气绝。
“老爷,老爷...”
老仆人最先恸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