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四海商行后院那间绝对隐秘的厢房,林野反锁了门,手指有些颤抖地打开了那个油布包。
里面是一本厚厚的、页面已经泛黄的笔记本,字迹工整而清晰,记录着记者李文数月来暗中调查的所有成果。
林野一页页地翻看下去,越看越是心惊,越看越是冰凉!
笔记本里不仅详细记录了梁弘远如何通过通源钱庄进行利益输送,数额远超他之前得到的那几张残页所显示;还揭露了他在河道工程招标中,如何与评标官员勾结,打压其他竞争对手;甚至……还牵扯出了几年前一桩旧案——当年四海货栈被栽赃走私,背后竟然也有梁弘远的影子!是他指使人将违禁品混入了四海的货物中,借官方之手除掉他这个潜在威胁!
铁柱的死,四海的覆灭,他林野之后所有的颠沛流离和挣扎……源头竟然在这里!
一股混杂着滔天怒火、彻骨冰寒和巨大冤屈的洪流,瞬间冲垮了林野所有的理智!他双眼赤红,额头青筋暴起,拳头攥得咯吱作响,恨不得立刻冲进梁府,将梁弘远碎尸万段!
原来他一直以为的对手赵凯,不过是梁弘远手下的一条恶犬!真正的罪魁祸首,是那个始终高高在上、道貌岸然的梁理事!
笔记本的最后几页,是李文的一些分析和推断。他怀疑梁弘远背后,可能还有更高层级的人物在提供庇护,否则他不可能如此肆无忌惮。而且,李文提到,他感觉自已的调查似乎一直被另一股神秘势力若有若无地“引导”着,很多关键线索来得过于“巧合”……
看到这里,林野沸腾的血液像是被瞬间冻结!
另一股神秘势力?引导?
陈其庸!
是了!一定是这只老狐狸!
他救下强子,放任甚至暗中推动自已与赵凯、与梁弘远争斗,提供若即若离的帮助,包括这次苏文柏突兀地交出笔记本……这一切,根本就是一个局!一个精心策划、让他林野充当马前卒,去扳倒梁弘远的局!
自已从头到尾,都只是一枚棋子!一枚被利用来搅浑水、甚至用来和梁弘远兑子的棋子!
那本被他视为复仇希望的笔记本,此刻却像一面镜子,照出了他所有的可笑与可悲。他以为的自已的挣扎和算计,原来一直都在别人的掌控之中。
巨大的愤怒和屈辱过后,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无力感和空虚。
他赢了什么?扳倒了赵凯,接手了点地盘,拥有了点力量?可在梁弘远、陈其庸这些人眼里,他算什么?不过是个运气好点、比较能咬的疯狗罢了。
就算他这次利用笔记本扳倒了梁弘远,然后呢?陈其庸会放过他?还是会把他这个知道太多秘密的棋子也一并清理掉?
这条路,走到最后,竟然是彻头彻尾的绝望。
他瘫坐在椅子上,看着桌上那本摊开的、仿佛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笔记本,发出了像受伤野兽般的、低沉而绝望的嘶吼。
为什么?!为什么他只想带着兄弟们有口饭吃,只想讨回一个公道,却要被一步步逼到这个境地?!为什么这世道,好人不得好报,恶人逍遥法外?!
仇恨的火焰在他心中疯狂燃烧,几乎要将他吞噬。但他残存的理智告诉他,不能冲动。这笔记本是双刃剑,用不好,先死的是自已。
他必须冷静下来。必须想清楚,如何利用这最后的、也是唯一的武器,在这必死的棋局中,杀出一条真正的生路!
他将笔记本重新用油布包好,藏在一个绝对秘密的地方。然后,他吹熄了灯,独自坐在无边的黑暗里,像一尊冰冷的石雕。
窗外,是江城的万家灯火,璀璨,却与他无关。
他知道,当黎明再次降临,他将做出一个决定。这个决定,可能会让他万劫不复,也可能会……将这吃人的世道,撕开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而他,已经做好了坠入深渊的准备。
(第三卷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