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宗义和刘小丫的洞房之夜,屋外突然传来一声大喊:“义哥,天都黑了,赶紧抱着睡觉啦!”
原来是贺金升那家伙带着几个人来听洞房。
章宗义笑着喊道:“你们几个皮胀了,是吧?想挨打呢?”
贺金升嬉皮笑脸地带头跑了,脚步声越来越远,接着传来关院门的声音。
章宗义转过身,小丫已经吹灭了蜡烛,屋里只剩下一点点微光照着她的影子。
两个人影在黑暗里慢慢靠近,倒在了炕上。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章宗义醒来,发现枕边人已经不见了。
他披上衣服起来,推开房门,看见刘小丫正在打扫小东院的院子。
前面的大院子里,章茂林正带着队员们收拾打扫,把婚宴时借用的桌椅板凳送回去。
新婚后的第一天,就在忙碌中开始了。
没有出镖的队员和作坊里没活计的伙计,都被章宗义吆喝着赶到孤儿院的教室里,和孩子们一起学识字。
清末的时候,文盲是普遍的现象。
家庭贫困的都吃不上饭,所有人都在为填饱肚子整天拼命劳作,小孩子也不能幸免,既没时间,也没支持孩子上学的经济能力。
识字的队员们也大多是通过家庭教育或族里的私塾学了一段时间。
让队员们学习,不需要他们考上什么985、211,必须认识常用字,能读能写就行。
教授课业的老童生已经忙不过来了,又找了一个同窗,两个先生一人一个班,教得热火朝天。
村里的老中医已经说好了,过几天就来讲中草药辨识和药理知识。
这些事都交给那个蒲杨氏来打理,后来了解她娘家也是大户人家,遭了水灾逃难到同州府的。
她做事细致又稳妥,安排课程、协调时间、维持秩序都井井有条。
队员练枪的事,有章茂林带着刘小丫、贺金升和二虎他们仨盯着训练。
章宗义就安排着忙活自己的事儿。
正月十二这天,他准备了一坛子菜籽油、几匹从上海带回来的绸缎、一大包白糖,还有几盒点心。
他带上几个队员,拉着这些礼物到了澂城县衙门口,只说王师爷定的东西送到了。
衙役赶紧进去通报。
王师爷一听,快步迎出来,脸上堆笑打招呼:“章团总来了啊。”
“王师爷客气了,”章宗义也拱拱手还礼,“县太爷在我结婚时送了贺礼,今天特意来道谢。”
王师爷忙把他请进去喝茶,自己跑去报告蒙知县。
蒙知县正在后堂看卷宗呢,听说章宗义来了,立马放下笔,整了整衣服帽子,让王师爷赶快把人迎进来。
章宗义一进门,就赶快拱手作揖拜年问好。
蒙知县也笑着拱手:“宗义大喜啊,我没能亲自去,还望见谅。”
章宗义低着头,很恭敬:“哪敢劳大人挂心,今天就是专门来答谢的。”
说完一招手,几个队员就把礼物抬进了厅堂,整整齐齐码在桌子前。
宗义指着白糖说:“这是我从上海带回来的白糖,给大人尝尝鲜。”
蒙知县瞟了一眼,立刻笑得特别开心:
“宗义你还不知道吧?我是江苏吴县人,这白糖可要解我的馋了!在这渭北做菜,都找不到好糖提味儿。”
他哈哈一笑:“看见这白糖和绸缎啊,就跟闻着江南老家的味儿似的。”
蒙知县说完,目光扫到绸缎里裹着的几捆银元,问:“宗义,还有别的事儿吗?”
章宗义拱手道:“没啥事儿,就是答谢大人,顺便给您拜个年。这两天我就得去同州府打理药材生意了,怕没空再来给您请安。”
蒙知县放下茶碗,微微点头:“药材生意是给地方造福的好事。渭北这地方太贫瘠了,老百姓日子不好过啊。”
说完,他沉默了很长时间,神色沉重,像是在琢磨什么。
看来这蒙知县也有发展辖区、造福县里的文人理想主义的追求。
过了一会儿,他端起茶杯说:“同州府那边人脉复杂,要是遇上难处,可以托人带信给我,县衙这边自然会帮你周旋。”
章宗义知道这是端茶送客的意思了,起身鞠躬道:“谢大人关心!”
说完转身退出离开了县衙。
正月十五一过,章宗义就告别了媳妇刘小丫,带着一帮兄弟押着一批中药材,回同州府去了。
这一群人里,多了个新面孔。
就是刘小丫的三哥刘炳坤。
刘家几个兄弟里,就数他懂算盘,账目算得清楚,人又稳重,还会点拳脚功夫。
他将被派去西安,先跟着威廉见习‘礼和仁义’商行掌柜。
老蔡也跟着返回同州府,把打听黄龙山土匪的事儿托付给了自己的一个堂弟,那人在山里石堡镇的杂货铺当伙计,山里人熟。
到了同州,老蔡就把探事的人都撒出去打探消息:
一拨人盯着跟林同知有关系的‘仙月馆’和‘醉月楼’。
另一拨人盯着窄巷子那两个院子,他自己亲自去了药市街。
药市街上,陆陆续续有药商来补货了,北边来的药材贩子已经到了好几拨。
仁义药行的店门口挂了一个牌子:
“大量供应茯苓、黄连、防风、黄芩、远志,道地药材,产地货源,品质保证”
其中“茯苓”和“黄连”这四个字用墨描得特别黑,特别显眼。
来来往往的客商,停下脚步问价的接连不断,店里的伙计都快忙不过来了。
第二天一大早,恒昌药行的陈掌柜晃晃悠悠踱进了仁义药行。
只见他眯着眼瞅了瞅招牌,皮笑肉不笑地说:“哟,这是进了茯苓和黄连的货了?”
“陈掌柜,要不要看看成色?”丁山子知道这家伙没安好心,但还是迎上去,笑着拱手。
说完,就拿出茯苓和黄连的样品递了过去。
陈掌柜接过药材,捏起一片茯苓放到鼻子底下闻了闻,又用指甲掐了掐断口,接着拿起一小块黄连放嘴里嚼了嚼。
他放下药材,端着架子,过了一会儿才慢悠悠地说:“成色嘛,还凑合。”
他看了一眼丁山子,“丁掌柜,你也清楚,我们恒昌药行年前就在大量卖茯苓和黄连。你现在也搞这么大阵仗,这不是成心抢生意吗?”
丁山子脸色没变,拱手回答:“陈掌柜言重了。药材生意嘛,本来就是看货说话。您家卖您的,我行卖我的,客商们自己会掂量。”
一听丁山子这么说,陈掌柜哼了一声,袖子轻轻一甩。
“丁掌柜,你这口气比脚气大。咱们都是同州府药材商会的,向来讲究谦让配合。怎么,你仁义药行想掀桌子?”
丁山子还是带着笑:
“陈掌柜说得对,规矩是该守。可这市面上的行情,也不是哪一家就能独占的。”
“我仁义药行就靠货真价实站住脚。您要是觉得不痛快,不如让客商们自己来比比看,选选看?”
陈掌柜压低了声音,话像是从牙缝里一点点挤出来的,每个字都带着算计:
“丁掌柜,何必搞得两败俱伤呢?不如咱们联手,茯苓黄连统一定价,保证双方的利润,总比互相压价强吧?”
他说着,右手不自觉地摸着大拇指上那个青玉扳指,那扳指油光水滑的,一看就是戴了很久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