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的黑暗吞噬了一切。
我们沿着陡峭、湿滑的洞壁向下滑落了很长一段距离,速度越来越快,失重感攫住了心脏。守陵人试图用匕首减速,刀刃在石壁上刮出一连串刺耳的火星,但收效甚微。最终,我们重重地摔落在松软、潮湿的堆积物上,震得五脏六腑都错了位。
黑暗中只剩下我们粗重痛苦的喘息声。
我躺在那里,感觉全身骨头都要散架,体内那刚刚被三生石激起的微弱暖流,几乎在这一摔之下再次溃散。上方洞口透下的那一丝微光早已消失,被积雪和枯藤彻底掩埋。死寂和黑暗像厚重的裹尸布,紧紧包裹着我们。
“还……活着吗?”守陵人的声音在咫尺之遥响起,带着压抑的痛苦。
“嗯……”我艰难地发出一个音节,试图动动手脚,还好,没有骨折。
黑暗中传来窸窣声,守陵人似乎坐了起来。片刻后,一小簇微弱的火光亮起,照亮了她苍白汗湿的脸和紧蹙的眉头。她用的是那种老式的防水火柴,火光摇曳,仿佛随时会熄灭,却在这绝对的黑暗中显得无比珍贵。
借着她护着的这点微弱光芒,我们迅速打量四周。
这里像是一条巨大的地下裂缝,或者说古老的溶洞通道。空气潮湿,带着浓郁的土腥味和某种矿物质的气息,但确实比地面温暖许多,至少不至于立刻冻僵。脚下是厚厚的淤泥和腐烂的落叶,洞壁布满湿滑的苔藓。通道向两端延伸,一端向上倾斜(我们滑下来的方向),另一端则深入更深的地下,漆黑一片,不知通向何处。
“必须离开这里。”守陵人低声道,火柴即将燃尽,“鬼子可能会找到入口,或者从别处包抄。”
她挣扎着站起身,又划亮一根火柴,仔细观察着地面和洞壁。猎户的牺牲为我们争取了时间,但这时间绝不会太长。
“这边。”她指着向下延伸的通道,“空气是从下面来的,可能有出口,或者更大的空间。”
我们没有选择。向上返回无异于自投罗网。
守陵人撕下相对干净的里衬布条,缠绕在一根捡来的枯枝上,用最后几根火柴和一点似乎是随身携带的、凝固的油脂点燃,制作了一个简易的火把。火光虽然昏暗,却足以照亮前方几米的范围,驱散令人心慌的黑暗。
我们相互搀扶着,沿着地下通道艰难前行。脚下泥泞湿滑,洞顶时而高大空旷,时而低矮逼仄需要弯腰通过。寂静中只有我们的脚步声、喘息声和火把燃烧的噼啪声,以及偶尔从洞穴深处传来的、若有若无的水滴声。
走了大约半个时辰,通道开始变得宽阔,空气也越发湿润温暖。洞壁上开始出现一些奇特的、散发着微弱磷光的苔藓,提供了些许照明,让守陵人得以熄灭火把保存燃料。
就在这时,走在前面的守陵人突然停下脚步,举起了手示意警戒。
“有东西。”她声音压得极低。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心脏骤然收紧。
在前方通道的拐角处,地面上散落着几具惨白的骸骨!骨骼扭曲,姿势怪异,像是经历了极大的痛苦。他们身上的衣物早已腐烂,但旁边还散落着一些生锈的日式步兵铲、破损的防毒面具滤罐,以及……几个印着模糊鹰翼齿轮标记的金属水壶!
是日军!还有“门徒会”的人!他们早就来过这里!
而且,看他们的样子,死得极不寻常,不像是搏斗致死,更像是……
守陵人小心翼翼地靠近,用匕首拨弄了一下骸骨和遗物。她拿起一个水壶,擦掉污垢,那鹰翼齿轮的标志清晰可见。
“他们不是一起来的。”守陵人仔细观察了骸骨的位置和装备后,沉声道,“看骸骨分布和装备制式,时间有先后。最早的可能是一两年前,最近的……恐怕就在几个月内。”
这意味着,日军和“门徒会”早就知道这条地下通道的存在,并多次派人探索,但显然,损失惨重。
是什么杀了他们?
我们更加警惕,握紧了手中简陋的“武器”(守陵人的匕首和一根削尖的硬木棍),小心翼翼地绕过骸骨,继续向前。
越往前走,通道两侧开始出现人工开凿的痕迹,石壁上甚至出现了模糊的壁画。壁画风格古朴诡异,描绘着先民祭祀、与某种巨大地下生物搏斗、以及……崇拜一种散发着温暖白光的、如同树根或神经网络般的事物的场景。
而那散发着微光的苔藓也越来越多,将通道映照得一片幽绿,气氛越发诡秘。
通道尽头,是一个巨大的天然石窟!
石窟中央,竟然有一潭冒着丝丝热气的温泉!温泉旁边,生长着一些奇特的、散发着柔和白光的菌类,形状如同小小的灯笼,照亮了整个洞窟。空气中弥漫着硫磺味和一种奇异的、令人精神一振的清香。
更令人震惊的是,在温泉另一侧的石壁上,有着明显人工开凿的巨大石门!石门紧闭,表面覆盖着厚厚的苔藓和沉积物,但依然能看出门上雕刻着繁复的、与壁画风格类似的图案,中心也是一个巨大的、类似三生石那样的光滑白色石盘。
而在石门前方,倒毙着更多骸骨。其中几具骸骨旁,还散落着更为精密的勘探仪器、炸药残留物,以及……几张被水汽半浸湿的、字迹模糊的图纸。
“安全。”守陵人仔细探查了石窟,确认没有 immediate 威胁。温暖的泉水和可能可食用的发光菌类,对我们来说简直是天赐的补给。
我们扑到温泉边,贪婪地喝了几口微烫的、带着硫磺味却意外清甜的泉水,又小心翼翼地将守陵人储备的一点干粮(几乎已成粉末)就水吞下。温暖的水汽滋润着几乎冻僵的四肢,体力略微恢复。
守陵人则快速检查了那些图纸和仪器。
图纸上绘制着石门的结构图、周围的地质剖面,以及无数潦草的笔记和算式,使用的是日文和一种奇怪的符号文字混合。守陵人勉强能辨认部分日文。
“……‘能量屏障’……‘非物理性锁’……‘钥之共鸣’……”她断断续续地念着,脸色越来越凝重,“……他们……日军和门徒会……早就发现了这里……他们想强行打开这扇门……但都失败了……门上的力量……反噬了尝试者……”
她的目光投向那扇巨大的石门,又看向我。
“老人说……‘门’的印记在你身上……‘钥’虽将熄未绝……”她眼神复杂,“也许……这门……”
我体内那微弱的暖流,在靠近这扇石门时,确实再次开始悸动,比靠近三生石时更清晰。门上那中央的白色石盘,仿佛在无声地呼唤。
但我该怎么做?再次把手放上去?像触碰三生石那样?
就在我犹豫之际——
咔哒……咔哒……
一阵极其轻微、却绝非自然形成的金属机括转动声,突然从我们来的通道方向传来!
紧接着,是压抑的、用日语进行的简短交流声!
“……追踪到能量残留……确定是这个方向……”
“……小心……之前的探索队都在这里失踪……”
“……必须捕获‘钥’……破解‘门’的秘密……”
追兵!他们竟然这么快就找到并进入了地下通道!而且听声音,似乎不是普通的日军士兵,更像是配备了特殊装备的精英小队,或者……“门徒会”的行动人员!
守陵人瞬间熄灭了火把,拉着我迅速躲到温泉旁一块巨大的钟乳石后面。
脚步声越来越近,手电筒的光柱在通道口晃动。
绝境再次降临。前有神秘未知的石门(可能蕴藏危险,也可能是出路),后有精锐追兵。我们被困在了这个洞窟里。
守陵人深吸一口气,眼神决绝。她将那份潦草的图纸塞进我手里,压低声音急速道:“我去引开他们。你……试着去碰那扇门!这是唯一的机会!”
不等我反对,她已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滑了出去,故意弄出一点声响,向洞窟另一侧(远离石门的方向)快速移动。
“在那边!追!”日语的呼喝声立刻响起,手电光柱和脚步声迅速朝着守陵人消失的方向追去。
枪声很快响起,在洞窟中引发阵阵回响。
我躲在钟乳石后,心脏狂跳,手中紧紧攥着那张图纸,目光投向那扇沉寂的、仿佛亘古存在的石门。
别无选择。
我咬紧牙关,从藏身处冲出,奔跑到那巨大的石门前。
越靠近,体内的悸动就越发强烈,那微弱的暖流几乎要沸腾起来。门上中央的白色石盘,光滑如镜,倒映出我苍白而焦急的脸。
远处,枪声和搏斗声越来越激烈,守陵人在孤身奋战。
我伸出手,颤抖着,按向了那冰冷的、刻满古老纹路的石盘——
就在接触的刹那!
没有三生石那样的信息洪流。
石盘中心,那光滑的白色区域,突然亮起了柔和却坚定的白光!光芒如同活物般,迅速沿着门上雕刻的纹路蔓延,瞬间点亮了整个石门!
嗡……
低沉的、仿佛来自大地深处的嗡鸣声响起。
石门,缓缓地、沉重地,向内打开了一条缝隙!
一股远比洞窟内更加古老、更加纯净、带着勃勃生机的温暖气息,从门缝中扑面而来!
与此同时,我感觉到体内那原本微弱将熄的异能之火,如同被投入了纯氧,猛地燃烧起来!虽然远未恢复到从前,却不再是无根之火,而是重新拥有了源头和活力!空间感知变得清晰,甚至能隐约感觉到五米之外、正在与敌人周旋的守陵人的模糊方位!
“门开了!”
“抓住她!”
我的举动和石门的异动,立刻吸引了部分追兵的注意!几声日语惊呼传来,有人调转枪口向我冲来!
我回头看了一眼守陵人方向,她正凭借地形与数名敌人缠斗,险象环生。
不能丢下她!
我看着打开的门缝,又看向冲来的敌人,一个疯狂的念头涌入脑海。
我集中起刚刚恢复的那一点可怜的精神力,不再试图感知存取,而是全部灌注到关于“距离”和“位置”的概念中,目标直指那个冲在最前面的、举枪瞄准我的鬼子兵——
异能:基础空间存取——反向运用!不是取物,而是……存物!将他……存放到我目前极限的5米之外!存放到……他侧后方一块尖锐的钟乳石前面!
精神力瞬间抽空!太阳穴针扎般剧痛!
但那鬼子兵的身影猛地一晃,如同画面卡顿,下一秒,他惊愕地发现自己竟然瞬间向后移动了四五米,正好踉跄着撞向那块尖锐的石笋!
“啊!”惨叫声响起。
这诡异的一幕让其他冲来的敌人动作一滞,脸上露出见鬼般的惊骇。
就这争取到的短短一两秒!
我朝着守陵人的方向大喊:“这边!门开了!”
同时,我用尽力气,将石门推得更开一些。
守陵人闻声,猛地掷出匕首逼退一名敌人,身体如同猎豹般几个起落,向我这边冲来!
“开枪!别让她们进去!”敌人指挥官气急败坏地吼叫。
子弹呼啸而来,打在石门上,溅起碎石和火星。
守陵人冲到我身边,身上又添了几道伤口,鲜血淋漓。我们毫不犹豫,一起挤进了那扇发光的大门!
在石门缓缓闭合的最后一刻,我看到追兵惊怒交加的脸,以及……通道阴影里,一个静静站立、穿着“门徒会”罩袍的身影,他似乎在观察记录着什么,并未参与攻击。
轰隆!
石门彻底关闭,将一切声音、光线和危险,都隔绝在外。
门内,是一条向下延伸的、散发着柔和白光的天然水晶甬道,温暖而纯净的能量充盈着每一寸空间。
我们顺着甬道向下滑去,暂时安全了。
但我的心却沉甸甸的。
门开了。“钥”的力量恢复了少许,并且似乎与这扇“门”产生了更深层的联系。
但我们也被彻底困在了这条未知的、似乎由古老力量守护的路径之中。
门外,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敌人。
门内,等待我们的,又会是什么?
“唯一的生路”才刚刚开始。而“祂”更深沉的苏醒,以及多方势力的觊觎,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高悬于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