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麻袋片根本挡不住地下渗上来的寒气，还有那无孔不入的、带着硝烟和绝望的风。我蜷成更小的一团，眼皮沉得抬不起来，可脑子却清醒得可怕。掌心里那点微弱的灼热感，成了这片冰冷黑暗中唯一的锚点。
辽西紫家……火疯子……
这几个字在我脑子里反复盘旋，和全息历史课上老师平静的叙述、族谱上那干巴巴的几行字、还有眼前这活生生的、血淋淋的1931年搅和在一起，变成一团混沌又滚烫的迷雾。
半梦半醒间，尖锐的哨声猛地撕裂了短暂的死寂！
“紧急集合！鬼子摸上来了！从西边！”有人嘶哑地吼了一嗓子，声音里带着猝不及防的惊惶。
死水般的院落瞬间炸开！
刚才还瘫坐着休息的战士们像被烙铁烫了一样跳起来，抓枪，推弹上膛，动作快得几乎带出残影。角落里的百姓发出压抑的惊叫，慌乱地缩向更深的阴影里，像受惊的鹌鹑。
陈队长一把扯起我，力道大得几乎把我胳膊拽脱臼：“走！跟上！”
根本不容任何思考，生存的本能催动着每一个人。院子木门被猛地拉开，外面不再是死寂，而是爆豆般的枪声和越来越近的、野兽般的嚎叫！
我们一头撞进漆黑的街道，子弹啾啾地从身旁掠过，打在墙壁上，迸溅出致命的火星。爆炸的火光不时照亮一张张扭曲奔跑的脸。
“分开走！老地方汇合！”陈队长在爆炸的间隙厉声吼道，一把将我和铁柱推向一条更窄的巷道，“柱子，护好她！”
铁柱吼了一声算是回应，死死抓着我的手，闷头就往巷子里冲。他的喘息粗重得像破风箱，却把我护得严实，几乎是用身体替我挡着可能飞来的流弹。
巷道狭窄而扭曲，堆满了不知名的杂物和垃圾，臭气熏天。身后的枪声、爆炸声、惨叫声非但没有远离，反而像是跗骨之蛆，紧紧咬着我们。
“快！快！”铁柱不停催促，声音发颤。
我的肺快要炸开，小腿肚抖得几乎站立不稳。空间异能依旧死寂，血焰也沉在掌心毫无反应。我只是个累赘，一个需要被保护才能活下去的、来自未来的废物。
就在拐过一个弯道的刹那——
“砰！”
一声极其沉闷的、像是重物砸在肉上的声响在我身侧爆开。
铁柱抓着我那只手猛地一松，一股温热的、粘稠的液体猛地溅了我半边脸颊。
我踉跄着回头。
铁柱还保持着向前奔跑的姿势，但他的后心处，军装炸开了一个可怕的、暗红色的窟窿。他脸上的急切和惊恐凝固了，眼睛瞪得极大，看着我，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然后，他像一根被砍倒的木头，直挺挺地向前扑倒下去，重重砸在冰冷的泥地里。尘土微微溅起。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我僵在原地，呆呆地看着他倒下的身体，看着那迅速在他身下蔓延开的、深色的、在微弱光线下几乎漆黑的液体。脸上那温热的粘稠感变得滚烫，带着浓重的、令人作呕的铁锈味。
那是血。
铁柱的血。
刚才还拉着我跑，给我糊糊和窝头，眼睛亮亮地问我会不会放火的铁柱。
死了。
就这么简单，这么突然。一颗不知道从哪里飞来的子弹。
“柱子哥……”一个破碎的、几乎不像人声的音节从我喉咙里挤出来。
“跑啊！小丫头！！”身后传来另一个战士声嘶力竭的吼叫，他一边朝后面开枪还击，一边猛地推了我一把。
我被他推得向前扑去，膝盖重重磕在地上，钻心的疼。
但这一下惊醒了我。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震惊和悲伤。我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甚至不敢再看一眼铁柱倒下的地方，像只受惊的兔子，凭着本能连滚带爬地往前冲。
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来，瞬间被寒风刮得冰冷。视野一片模糊，只剩下耳边呼啸的风声和自己粗重绝望的喘息。
我不知道跑了多久，跑了多远，直到彻底听不见身后的枪声，直到肺里的空气像刀片一样割着喉咙，直到一头栽进一堆散发着霉烂气味的稻草垛里，再也动弹不得。
黑暗和寒冷包裹了我。
我缩在臭烘烘的稻草深处，浑身抖得停不下来。脸上干涸的血迹绷得皮肤发紧，铁柱最后那个眼神，那个凝固的表情，一遍遍在我眼前回放。
死了。
就这么死了。
在5031年，死亡是遥远新闻里模糊的数字，是历史书上一个需要背诵的考点。在这里，它是溅在脸上的温热，是扑倒下去砸起尘土的重响，是鼻端萦绕不散的血腥气。
异能呢！我的空间瞬移呢！！我的焚尽一切的血焰呢！！！
为什么救不了他！！！为什么连自保都做不到！！！！
巨大的无力和悲伤像冰冷的潮水，灭顶而来。我把脸深深埋进发霉的稻草里，无声地痛哭，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却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哭了不知道多久，直到眼泪流干，只剩下干涩的刺痛。
情绪剧烈起伏中，掌心那点微弱的灼热感，似乎又开始不安分地跳动起来，带着一种烦躁的、嗜血的渴望。
我抬起手，看着在绝对黑暗中隐约泛起一丝暗红光泽的掌心。
是因为这个吗？
因为这不像火焰，更像凝固血液的颜色？
所以，它渴望着真正的血？
族谱……祖先……复仇焰魂……
一个冰冷而恐怖的念头，猝不及防地击中了我。
难道我觉醒这异能，根本不是什么未来人类的进化……
而是……来自这片土地最深重的苦难和仇恨……是那些未曾瞑目的亡魂……跨越了百年的时空……在我身上……留下的血色烙印？
为了……焚烧？
稻草堆外，寒风呜咽着穿过废墟，像是无数亡魂在哭泣。
掌心的血焰，微弱地，执拗地，跳动了一下。
仿佛在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