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景瑞的咆哮，在广济仓冲天的火光中，显得那样的无力与凄厉。
那一声“凤千羽”，喊出了他此刻全部的怨毒、恐惧与不甘。
他输了。
在登基大典上被丧钟羞辱，他输了人心。
在午门前挥起屠刀，他输了道义。
而今夜，当广济仓的火光染红天际，他知道，他连最后翻盘的资本，也彻底输光了。
“瑞儿！瑞儿你怎么样！”
淑贵妃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她惊慌失措地扶住摇摇欲坠的凤景瑞，看着他嘴角的血迹，心疼得如同刀绞。
“母妃……”凤景瑞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力气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他双目赤红，状若疯狂，“我没输！我还有西山锐士！我还有数万大军！”
“传令！传朕的旨意！全军出击！给我踏平京畿卫大营！活捉凤云天，凌迟凤千羽！”
他声嘶力竭地吼叫着，唾沫星子横飞。
然而，城楼之上，回应他的，只有一片死一般的沉默。
周围的将领们，一个个低着头，脸色煞白，眼神躲闪，没有人敢应声，更没有人去传令。
全军出击？
拿什么出击？粮草都没了！明天全军就要饿肚子！现在军心浮动，下面的士兵已经在为一口吃的火并了！
更何况，暗夜之中，鬼王妃的弩箭，还不知道正对着谁的喉咙。那些刚刚传来的，一个个将领的死讯，像一把把冰刀，插在他们每个人的心上。
谁还敢为他卖命？
“你们……你们聋了吗？！”凤景瑞看着众人的反应，一股凉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朕的话，你们听不见吗？！你们想造反吗？！”
他猛地拔出腰间的天子剑，指向离他最近的一名将领。
那名将领“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浑身抖如筛糠：“殿下……不，陛下息怒！非是末将抗命，实在是……实在是军心已乱，军心已乱啊！”
“乱了就杀！杀到不乱为止！”凤景瑞疯狂地咆哮。
他已经彻底失去了理智。
……
皇城的街道上，此时也早已乱成了一锅粥。
广济仓的大火，像一个明确的信号，点燃了所有叛军心中，名为“恐慌”的引线。
“粮仓被烧了！我们没有吃的了！”
“头儿被杀了！听说是鬼王妃干的！她进城了！”
“快跑吧！再不跑，等京畿卫的大军打进来，我们都得死！”
各种各样的流言，在黑暗中飞速传播，比瘟疫还要可怕。
原本还在街上巡逻的叛军，此刻再无半点斗志。他们开始三五成群地，抛弃自己的岗位，有的冲向富户人家，试图在城破之前，大捞一笔；有的则脱下军装，换上平民的衣服，企图混入百姓之中，躲过清算。
更多的，则是为了抢夺仅剩的一点食物，而自相残杀。
刀剑碰撞声，哭喊声，惨叫声……在京城各处响起。
这座刚刚经历了“新皇登基”的城市，在短短一个时辰之内，就彻底沦为了一座，人间地狱。
……
京畿卫大营。
当城西那片火光亮起时，整个大营，都爆发出了一阵惊天动地的欢呼！
“烧了！烧了！王妃威武！”
“赵将军威武！”
凤云天站在高台之上，看着那片象征着胜利的火光，激动得热泪盈眶。他紧紧握着拳头，多日来的压抑与屈辱，在这一刻，尽数化为了扬眉吐气的畅快！
“千羽……”他喃喃自语，心中对自己这个女儿，充满了无尽的骄傲与欣慰。
就在此时，一道黑色的身影，如同鬼魅一般，出现在了他的身边。
正是完成了猎杀任务，返回大营的凤千羽。
她的身上，带着一丝淡淡的血腥味，但眼神，却依旧平静如初。
“父皇。”
“千羽！你回来了！”凤云天激动地抓住她的肩膀，“你……你没事吧？”
“我没事。”凤千羽摇了摇头，目光越过大营的栅栏，望向那座混乱的京城，声音，冰冷而果决。
“火已经点了，鱼也已经乱了。”
“是时候，收网了。”
她转向传令官，声音不大，却传遍了整个高台。
“传令！”
“全军集结！”
“擂响所有战鼓！点亮所有火把！”
“目标，皇城！”
“活捉凤景瑞，诛杀淑贵妃！”
“凡开城门者，官升三级！凡斩杀叛将者，赏黄金百两！凡弃械投降者，既往不咎！”
一道道命令，清晰无比地，从她口中发出。
“遵命！”
整个京畿卫大营，这台沉寂已久的战争机器，在这一刻，发出了震天的轰鸣！
咚！咚！咚咚咚！
激昂的战鼓声，再次响起！但这一次，不再是虚张声势的佯攻，而是真正吹响了，总攻的号角！
大营的营门，轰然大开！
数千名京畿卫将士，如同决堤的洪流，高举着火把与刀枪，呐喊着，冲向了那座灯火通明，却已是外强中干的京城！
而与此同时。
东、南、西，三个方向的城门，几乎在同一时间，被从内部打开。
那些早已暗中投诚的守将，在这一刻，纷纷倒戈，他们斩杀了凤景瑞派来的监军，打开城门，恭迎王师的到来！
兵败如山倒！
……
皇城之上，凤景瑞呆呆地看着城外那片，如同繁星般亮起的，向着自己涌来的火龙。听着从四面八方传来的，“活捉凤景瑞，诛杀淑贵妃”的喊杀声。
他的身体，晃了晃，手中的天子剑，“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他知道，一切，都结束了。
“不……瑞儿，我们还没输！我们回宫！回宫调集禁军！我们还有禁军！”淑贵妃脸色惨白如纸，她死死地拉着凤景瑞，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凤景瑞被她拖着，如同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踉踉跄跄地，走下了城楼。
他的耳边，只剩下那山呼海啸般的喊杀声，和他自己，那粗重而绝望的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