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门关的“惊雷”,如同投入静湖的巨石,激起的涟漪以惊人的速度,向着四面八方急速扩散。
第一个接到确切消息的,是距离最近的蜀王刘璋。
其时,刘璋正率两万五千主力,行进至阆中西北百里的落凤坡。
大军扎营,刘璋意气风发,在中军大帐与心腹将领推演破城后如何处置东川王及其家小,如何接收阆中财富,如何扼守通蜀路,畅想未来。
传令兵几乎是滚进来的,浑身尘土,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手中捧着的军报如同烙铁般烫手。
“报……报大王!剑门关……剑门关……”传令兵声音嘶哑,竟一时说不出完整句子。
刘璋皱眉,不悦道:“慌什么?剑门关怎么了?张魁那厮守不住关吗?本王不是让他加强戒备吗?”
“不……不是守不住……”
“是……是塌了!炸了!天降惊雷,地龙翻身!整座关城塌了快一半!两侧山崖崩塌,把道路都堵死了!张将军报称,关城内外死伤惨重,通道彻底断绝!”
“你说什么?!”
刘璋猛地从帅椅上弹起,带翻了面前的沙盘,木屑和泥沙飞扬。
“塌了?炸了?天降惊雷?放屁!”
刘璋两步跨到传令兵面前,一把揪住传令兵衣领,面目狰狞,“是不是张魁那废物丢了关城,编出这等鬼话诓骗本王?!”
“大王!千真万确啊!”
“小的亲眼所见!关城残骸还在冒烟,山石堵路,人马根本无法通行!不止一队斥候回报,都是这么说!关内逃出来的伤兵也说,是半夜忽然巨响连连,地动山摇,然后关就塌了!是天罚啊大王!”
“天罚……”
刘璋松开手,踉跄后退两步,撞在倾倒的沙盘架上。
刘璋脸上血色褪尽,嘴唇哆嗦,眼神先是呆滞,随后涌起无尽的荒谬和不信。
“天罚?呵呵……天罚……
”刘璋喃喃重复,忽然仰天惨笑起来,笑声凄厉,在帐中回荡,“本王不过是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何至于天罚?!何至于此啊!!”
笑着笑着,刘璋眼中滚下泪来。
那泪水浑浊,混杂着绝望、不甘、愤怒,还有深入骨髓的恐惧。
刘璋想起自己雄心勃勃起兵,想起四万大军碾压东川南平的快意,想起控制通蜀路、割据蜀地的蓝图……
这一切,都在“天降惊雷,雄关崩塌”的消息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如此脆弱!
“郭孝……李晨……是你们……一定是你们!”
“什么天罚!是你们!是你们用妖法!用妖法毁了剑门关!断了本王后路!!”
帐中将领谋士早已吓得跪伏一地,无人敢言。
所有人都清楚,剑门关一毁,意味着什么。
大军后路断绝,粮草补给线被掐断,四万兵马瞬间成了深入敌境的孤军!
前有阆中坚城未下,后有天堑阻隔归途,侧翼南平王也可能反击……绝境!这是真正的绝境!
“大王……现在,现在怎么办?”一名老将颤声问道。
刘璋恍若未闻,只是呆呆地望着帐外,望着蜀地方向。
那里有他的成都,有他刚刚重建的王府,有他未尽的事业。
许久,刘璋长长地、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那口气仿佛带走了他全部的精气神,整个人肉眼可见地萎顿下去。
“罢了……罢了……”
“天要罚我,非战之罪……传令……前军转后军,后军转前军……撤军吧。回……想办法回成都。”
最后几个字,微不可闻,却透着穷途末路的悲凉。
剑门关崩塌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飞向天下各处。
河套,风陵渡前线。
燕王慕容垂正皱眉看着最新战报。
铁弓守得顽强,燕军进展缓慢,伤亡不小。
更重要的是,后方草原传来消息,灰狼部落胡彪联合几部攻打红河谷,却被阎媚和阿紫迎头痛击,损失折将,红衣营似乎并未被完全拖住,仍有南下迹象。
慕容垂心中正烦躁,考虑是否要调整策略。
就在这时,心腹谋士几乎是冲进大帐,手中拿着来自蜀地方向的绝密飞鸽传书。
慕容垂接过,只看几眼,瞳孔骤然收缩,捏着纸条的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发白。
“剑门关……被炸塌了?道路断绝?”
慕容垂声音干涩,抬头看向谋士,眼中是难以置信的惊骇,“消息……属实?”
“多方印证,确凿无疑。”
“虽传闻是‘天降惊雷,地动山崩’,但时间太过巧合,就在刘璋出兵东川之后。且……爆炸点疑似经过精心算计,毁关堵路,却不全歼守军。这绝非天灾!”
慕容垂跌坐回椅中,背后渗出冷汗。
“郭孝……又是郭孝!”
“此人用兵,已近妖孽!千里之外,竟能遥控蜀地局势,一击废掉刘璋数万大军!这等手段……”
慕容垂忽然想到自己正猛攻的河套,想到背后若隐若现的红衣营,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传令前军,放缓攻势,巩固已占区域,没有本王命令,不得擅自推进!”
慕容垂怕了。
郭孝既能炸了剑门关,焉知在河套,没有给自己准备什么“惊喜”?
金城战场,宇文卓中军。
宇文卓刚从前线退回,肩上箭伤疼痛,心中更是憋闷。
王坚部在东面打得凶狠,虽未突破防线,但牢牢牵制了主力。南营粮草被焚的消息也已传来,军心浮动。
就在宇文卓焦头烂额之际,蜀地急报送达。
看完军报,宇文卓沉默了足足一盏茶的时间。
帐中赵乾、众将皆屏息凝神,看着摄政王阴晴不定的脸色。
“剑门关……炸了。”
宇文卓终于开口,声音嘶哑,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恐惧。
“刘璋四万大军,后路断绝,已成瓮中之鳖。东川、南平不战而胜。”
赵乾深吸一口气,艰难道:“王爷,此等手段……绝非寻常。定是潜龙郭孝,甚至李晨,早有预谋。他们料定刘璋会趁虚而入,故意示弱,引蛇出洞,然后……一击毙命!”
“千里之外,算计至此……”
宇文卓喃喃道,忽然想起自己派去偷袭潜龙城的三万黑鹞军。
一股强烈的不安攥住了宇文卓的心脏。
郭孝连蜀地刘璋都算得死死,对自己派出的奇袭部队,会毫无防备吗?
那潜龙城,真的空虚吗?
还是……另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
“王爷,黑鹞军……”赵乾显然也想到了同样的问题,脸色发白。
“住口!”宇文卓厉声打断,胸口剧烈起伏,眼中血丝密布。
此刻,宇文卓只能祈祷,祈祷宇文枭的三万精锐能成功,能撕开潜龙看似空虚的防御,否则……宇文卓不敢想下去。
京城,慈宁宫。
太后柳轻眉看着兄长柳承宗秘密送入宫的简报,久久不语。
窗外春光明媚,柳轻眉心中却一片冰凉。
“剑门关……天罚?”
“郭孝之谋,鬼神莫测。李晨得此人相助,如虎添翼。”
柳轻眉望向北方,那是潜龙城的方向,也是她儿子刘策求学的地方。“策儿,你看到的,或许真是未来的希望。这天下……真的要变了。”
江南,金陵城。
镇海公杨素与荀贞对坐弈棋,棋局未至中盘,一份加急密报送至。
荀贞看完,执棋的手悬在半空,半晌未落。
“文若,如何?”杨素问道。
荀贞缓缓放下棋子,长长叹息一声:“国公,江南……或许该重新审视与潜龙的关系了。郭孝此人,谋略已非‘人’之范畴。剑门天险,竟能毁于一旦。若有一日,他谋算的目标是江南的江防、是金陵的城墙……”
荀贞没有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杨素脸色凝重,再无弈棋心思。“看来,与潜龙合作,需更加谨慎,也更需……诚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