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落在掌心,玉佩边缘泛着微冷的灰光。我低头看着它,指尖轻轻摩挲那道莲花纹路,和昨夜在祭坛裂砖中拾到时一模一样。可就在刚才,穿过林子的几步间,它突然发烫,像被火燎过一般。
我没停下,也没回头。
但我知道,那不是错觉。
茶馆的招牌斜挂在巷口,布幡被晨风吹得微微晃动。我抬脚迈进门槛,木板发出熟悉的吱呀声。张伯正在擦桌,听见动静抬头,脸上立刻堆起笑:“姑娘回来了?可算见着活人了,昨夜林子里动静不小,我还怕你……”
“没事。”我打断他,顺势在靠窗的旧木桌旁坐下,“只是清理些残迹。”
他没再多问,只点头,转身去灶上温茶。这地方我来过五六回,每次都说自己是游方医女,专治邪祟入体。他信了,也从不多嘴。
我将玉佩悄悄翻到掌心,借着倒茶的姿势,用袖口遮住手背。滚水注入粗瓷碗,热气腾起,模糊了视线。就在这短暂的掩护里,我闭眼,心念微动。
镇魂令在识海浮现。
无声无息,一道极淡的清光自内而生,缠绕玉佩一圈。片刻后,四个字缓缓浮现——
【血脉共鸣】
我眼皮一跳。
果然是真的。这不是普通信物,是镇魂观嫡系血脉才能激活的凭证。母亲那一脉……我攥紧了玉佩,指节微微发白。她失踪前最后留下的东西,怎么会埋在无忧村的祭坛下?而那个鬼王临死前说的“她也在等你”,难道不是威胁,而是……指引?
“姑娘?”张伯的声音传来,“你脸色不太好,可是昨夜耗神过度?”
我睁眼,迅速将玉佩收回袖中,端起茶碗吹了口气:“没事,只是有些累。”
他点点头,坐到对面,压低声音:“说起来,你刚才拿的那块石头……有点眼熟。”
我动作一顿。
“石头?”我装作不解。
“就是你手里那块灰扑扑的玉。”他指了指我袖口,“纹路挺特别,一朵莲花,中间刻着字。我前些日子见过一块一模一样的。”
我心头一紧:“在哪?”
“行会管事腰上挂着的那块。”他回忆着,“他总说那是祖上传的护身符,从不离身。那天喝酒,他解下来给我看过一眼,半块,断口整齐,说是另一半丢了许多年。”
我盯着茶面浮着的几片碎叶,没说话。
巧合?不可能。镇魂观的信物,断成两半,一块埋在邪祟祭坛,一块挂在玄晶国除鬼行会的管事身上?
“他……知道这玉的来历吗?”我问。
“他哪知道。”张伯嗤笑,“读书都不全的,能懂这个?不过……”他忽然压得更低,“他提起这玉时,眼神不对。像是怕,又像是……在等什么人。”
我抬眼看他。
他察觉了我的注视,摆摆手:“我也就是随口一说。你也别多想,行会的人不好惹。”
我没应声,只低头啜了口茶。
心却已沉下去。
行会表面是朝廷设立的除鬼机构,实则由各大世家把持,负责接悬赏、派任务、验成果。我以游医身份接了无忧村的案子,斩了鬼王,按规矩得去行会销案领赏。可若那管事真与镇魂观有关,甚至知道这玉的意义……那我这一去,不是报备,是送上门。
茶碗搁下时,我眼角余光扫过窗外。
一道黑影贴着对面屋檐掠过,速度快得几乎看不清,只留下衣角翻起的一瞬。
我手指在桌下悄然结印。
一张薄如蝉翼的符纸早已夹在指间,此刻轻轻一弹,混着几片茶渣飞出窗外,无声无息地粘上那人的后肩。
张伯还在唠叨:“你要是真累,就在这儿歇会儿,我给你铺个床……”
“不了。”我起身,拍了拍衣摆,“还得去行会一趟,销案领赏。”
他愣了愣:“这么急?”
“拖久了,赏金怕被别人领了。”我笑了笑,语气轻松,“万两银子,谁不急?”
他摇头:“你这丫头,拼死拼活就为这点钱,不值当。”
我没解释,只道了声谢,转身推门而出。
风扑在脸上,带着露水的湿意。
我脚步不快,沿着巷子往外走,右手始终藏在袖中,指尖轻触那张追踪符的感应端。它还在,微微发热,指向左前方的小巷。
刚才那人,没甩掉它。
我拐进侧巷,脚步放轻。青石路面还沾着夜露,踩上去有些滑。巷子窄,两边是低矮的民房,墙皮剥落,晾衣绳横七竖八地拉着。我贴着墙根走,耳朵听着远处动静。
符纸的热度忽强忽弱,像是对方在绕路。
我继续跟。
转过第三个弯,前方巷口闪过一道人影,穿着深灰短打,腰间别着行会的铜牌。他左右张望了一下,快步钻进一条更窄的夹道。
我停步,从袖中抽出一张新符,指尖划过符面,默念口诀。符纸边缘泛起微不可察的蓝光,随即化作一道细线,顺着墙缝爬上去,贴在夹道上方的屋檐下。
这是净灵火炼制的窥灵符,能短暂附着于高处,映出下方影像。
几息后,画面浮现。
那人正站在夹道尽头,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半块,莲花纹,断口清晰。
和我手中的一模一样。
他盯着它看了很久,手指摩挲着边缘,忽然抬头,望向某个方向,嘴唇微动,像是在说话。
我没听见声音,但看得出他的神情——不是命令,是汇报。
他在和谁说话?
我正要催动符纸靠近些,突然,那玉佩猛地一亮。
不是反光,是自内而发的微光,一闪即逝。
几乎同时,我袖中的玉佩也震了一下。
我心头一跳,立刻收了符纸。
暴露了。
我转身就走,脚步加快,但没跑。跑会引人注意。我拐进另一条巷子,借着几户人家晾晒的被单遮掩身形,一边走一边将玉佩重新藏进贴身衣袋。
它还在发热。
不是警告,是共鸣。就像刚才在茶馆里,镇魂令感应到血脉一样——那半块玉佩,刚才也激活了某种东西。
不是普通的信物。
是钥匙。
我咬住下唇,脑中飞速推演。行会管事、镇魂观遗物、鬼王祭坛、母亲失踪……这些事不可能孤立存在。有人在布局,而玉佩是其中一环。
我必须见那管事。
但不能以许千念的身份,也不能以游医的身份。
得换个样子。
我摸了摸腰间的铜铃,那是伪装用的道具。现在得用上它了。
前方巷子尽头有家旧布庄,门板刚卸下一半。我快步走过去,低声对里面的老妇说要买身男装。她打量我两眼,没多问,递出一套灰布短打。
我付了钱,在巷角换上,把长发盘起压进帽子里,又抹了把灶灰涂在脸上。铜铃挂在腰侧,走路时轻轻晃,却不发声——这是特制的哑铃,专为追踪时用。
再抬头时,我已经是个不起眼的杂役模样。
我沿着符纸指引的方向重新出发。
巷子越走越窄,地面从青石变成泥路,两旁的屋子也破败许多。前方传来水声,是条小河沟,上面搭着木板桥。那符纸的感应越来越强,热度贴着指尖蔓延上来。
我踏上木板桥,脚步轻稳。
走到桥中央时,忽然察觉不对。
太静了。
连鸟叫都没有。
我低头,看见桥下的水面上,漂着一片红叶。
不是秋天,不该有落叶。
更不该是红的。
我抬脚要退,袖中玉佩猛地一烫,像被火灼了一下。
我转身。
桥尾站着一个人。
灰衣短打,腰间挂着铜牌。
手里,攥着半块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