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泡还在往上冒，一串接着一串，整齐得不像自然形成。
苏逸盯着那串轨迹，手指微微一动，掌心的水流缓缓凝成一根细线，顺着岩壁滑入沙层。他没动，陈梦瑶也没出声，两人都知道——这不是鱼群，也不是地质排气。
是信号标记。
“他们锁定了我们上次换气的位置。”陈梦瑶压低声音，防水扫描笔在指尖转了半圈，屏幕闪了下就黑了，“热源残留没散干净。”
苏逸点头，右臂贴着岩壁不动，皮肤下的纹路还在隐隐发烫。刚才那场伪装耗得狠，焚元鼎的火劲还没彻底压下去，化形鼎又开始蠢蠢欲动。
他能感觉到，那股液态的冲动从指尖往手臂爬，像是有东西在血管里游。
远处传来轻微的嗡鸣，像铁皮罐子被扔进深井，一下一下往下沉。
“鱼雷。”他说。
陈梦瑶立刻缩进岩缝，手摸向腰间的干扰模块残件，“还能撑一次干扰，但不一定挡得住实体打击。”
“不用挡。”苏逸抬起右手，五指张开，皮肤表面泛起一层金属般的光泽，“这次，我来接。”
话音落，他猛地将整条右臂探出阴影。
肌肉瞬间软化，皮肤如蜡般融化，整条手臂在三秒内化作一道银灰色液流，像熔化的锡水，顺着海水缓缓延展。它没有滴落，也没有扩散，而是像有意识地贴着岩壁向前滑行，悄无声息地潜入沙层下方。
鱼雷的嗡鸣越来越近，声呐波扫过峡谷，激起一片细沙翻涌。
就在那枚圆柱体破开沙幕、露出金属外壳的刹那，液态手臂猛地从下方穿出，像一条水蛇缠住鱼雷头部，瞬间包裹整个引爆装置。
“给我——转！”
苏逸低喝，左手死死抠住岩壁，右肩肌肉绷紧到发抖。液态手臂借力一拧，硬生生将鱼雷调转一百八十度，尾部喷口对准海面盘旋的直升机。
下一瞬，鱼雷自爆。
火光在水下炸开一团橘红，冲击波呈环形扩散，震得整片岩层簌簌发抖。上方那架直升机被气浪掀得侧翻，旋翼擦过海面，直接断裂飞出。机身失去平衡，一头栽进浪里，轰然掀起巨柱。
另外两架急忙拉升，扫描阵列瞬间中断。
“干掉了？”陈梦瑶眯眼望向海面。
“一个。”苏逸收回右臂，液态部分缓缓回流，重新凝成手掌。皮肤恢复原状，但颜色偏青，摸上去凉得不正常。
他甩了甩手，感觉整条胳膊像泡过冰水，经脉里还有点麻。
“值了。”他咧嘴，“省了咱们往上冲的力气。”
陈梦瑶没笑，反而凑近看了看他的手臂：“你这变形……比之前稳定多了。”
“练出来的。”他活动手腕，“刚才那一招，我试过十几次，就第一次成功。”
“不是这个。”她皱眉，“你右臂的组织密度变了，几乎接近深海合金的抗压标准。问题是……这能力能控制吗？”
苏逸一顿。
他还真没细想过。
每次用化形鼎，都是靠本能——想变什么，身体就跟着走。可现在看来，这玩意儿好像也在偷偷改他自己。
他低头看手臂，忽然发现小臂外侧的皮肤下，有一道极细的纹路在缓慢蠕动，像某种神经网络在自我复制。
“有点不对。”他说。
话音未落，右腿突然一沉。
不是受伤，也不是抽筋，而是整条小腿的肌肉像是被抽走了支撑，软塌塌地塌了下去。他踉跄一步，单膝跪在沙地上。
“苏逸！”
“别碰我！”他抬手阻止陈梦瑶靠近，咬牙盯着自己的右腿。裤管下的皮肤正在变色，由白转灰，再转成一种近乎透明的银白。更诡异的是，那条腿的轮廓开始模糊，像融化的蜡烛，边缘不断往海水里渗出细丝。
那些丝线碰到礁石缝隙，立刻缠绕进去，像根须一样扩张。一条路过的小鱼刚游过，尾巴扫到那片液态区域，瞬间被黏住，整条身子抽搐两下，就被吸进了蔓延的银流里。
“它在吃东西？！”陈梦瑶猛退半步，迅速打开扫描笔。
数据跳了几下，立刻报警。
“组织活性异常！你的右腿细胞正在模仿海妖神经结构，自主复制，不受中枢控制！”她抬头，“快停下！”
苏逸额头冒汗，强行调动意识去压制，可那股液态蔓延根本不听指挥。他能感觉到，化形鼎的能量在右腿疯狂输出，而镇魂鼎却在胸口轻轻震动，像是在警告什么。
“蛟魂！”他在识海里吼。
识海深处，那道模糊的身影猛地睁眼。
“别硬控！”蛟魂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急，“那是海妖内丹残留的意志在反噬！你吸收它的时候太急，没炼干净！现在它把你当宿主，在重建它的身体！”
“怎么断？”
“用镇魂鼎的紫光灌进去！把它当成怨灵镇压！”
苏逸不再犹豫，闭眼沉入丹田。
镇魂鼎嗡鸣一声，紫光自心口涌出，顺着经脉直冲右腿。
紫光所到之处，银灰色的液态组织开始收缩，像退潮般缓缓回流。那些钻进岩缝的丝线一根根断裂，小鱼尸体掉落海底。
足足过了半分钟，右腿才恢复人形，只是皮肤苍白得吓人，摸上去冰冷僵硬。
他喘着气睁开眼，额头上全是冷汗。
“活见鬼……”他低声骂，“以后吞东西前得先煮熟。”
陈梦瑶收起扫描笔，脸色难看：“你刚才差点就不是人了。”
“我知道。”他撑着岩壁站起来，右腿还有点发麻，“但这招有用。鱼雷能拦，直升机也能打。只要我能控制住，这就是个大杀器。”
“前提是，你得先控制自己。”
两人沉默了一瞬。
远处，次声波扫描再次逼近，频率比之前更低，带着一种奇怪的节奏，像是在模仿某种生物的心跳。
苏逸眯眼听着，忽然觉得胸口有些发闷。
镇魂鼎又在震。
不是警报，更像是……共鸣。
“他们换了扫描方式。”陈梦瑶盯着设备，“这种波段，能穿透百米岩层，还能刺激神经系统。长时间暴露，会诱发幻觉、失控，甚至心脏停搏。”
“那就别让他们扫到。”
“怎么躲？你现在的体温、心跳、能量波动，全都在异常范围。你就像个移动灯塔。”
苏逸没说话，低头看着自己的右手。
刚才那一战让他明白一件事——化形鼎的能力，不是“变成什么”，而是“控制流动”。
水能载舟，也能覆舟。
他能不能，把自己变成“不存在”的东西？
“试试新玩法。”他说。
右腿还凉着，但他已经顾不上了。
他抬起手，掌心凝聚一小团海水，然后缓缓将化形鼎的力量注入其中。
水流开始变化，不再是透明，也不是银灰，而是一种近乎虚无的质感，像空气一样看不出边界。
他把这团水贴在自己影子上。
影子顿时扭曲了一下，像是被风吹皱的水面。
“你看我现在像什么？”他问。
陈梦瑶盯着那块区域，瞳孔微缩。
“不像人了。”她说，“你像……一段被拉长的波纹。”
苏逸笑了下。
他慢慢蹲下，整个人贴紧岩壁。
皮肤颜色开始变化，由浅灰转为暗褐，纹理也变得粗糙，像是海底沉积多年的礁石表层。
但他没停。
继续注入液态能量，让身体边缘变得模糊，让轮廓随着水流微微晃动。
几秒后，他整个人就像融入了岩层，只剩下一双眼睛还清晰可见。
“再加点料。”
他抬起手指，轻轻在岩壁上划了一下。
一道湿痕留下，但不是水迹，而是像某种生物分泌的黏液，在黑暗中泛着极淡的荧光。
这是模拟深海生物的伪装信号。
陈梦瑶屏住呼吸。
“你打算一直这么趴着？”
“直到他们放弃。”
她点点头，迅速检查氧气瓶，然后学着他的样子，把自己缩进一处裂口，顺手把解码器残体塞进石头缝，遮住最后一点电子信号。
海面之上，军方指挥舰内。
“目标丢失。”雷达员汇报，“最后一次热源信号在爆炸后中断，目前扫描范围内无生命体征。”
“声呐呢？”
“受冲击波影响，盲区扩大。断层带那边磁场紊乱，信号穿不进去。”
指挥官盯着屏幕，眉头紧锁。
“不可能凭空消失。那个人要么死了，要么……藏得比鱼还深。”
他顿了顿，下令：“加大次声波功率，重点扫断层裂口。我要一块石头都不放过。”
海底。
苏逸贴在岩壁上，眼睛半闭。
他知道，对方不会轻易罢手。
他也知道，刚才那一战，只是开始。
化形鼎的力量越强，反噬就越狠。
他必须抢在身体彻底失控前，找到压制内丹残意的办法。
否则下一次，可能就不是一条腿，而是整个脑袋都变成水。
他缓缓睁开眼，看向远处那道幽深的断层裂口。
那里黑得看不见底。
但他得去。
因为只有更深的地方，才能避开这些该死的扫描。
他冲陈梦瑶比了个手势：**走。**
她点头，正要动身。
忽然，苏逸右腿小腿处，那片刚刚凝固的皮肤下，一丝银线悄然浮现，缓缓朝着膝盖方向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