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带着山林间草木的清冷气息，拂过后山。
凌云溪站在洞府门口，没有动。
她只是静静地感受着，感受着这个世界。
在重塑道基之前，世界是世界，她是她。天地灵气是需要她主动去“引”，去“纳”的外物。空间，是需要她用星痕剑去“破”，去“撕”的壁垒。
而现在，一切都不同了。
她能感觉到风的流动，不是拂过她的肌肤，而是穿过她的身体，仿佛她本身就是风的一部分。她能听到远处山涧的流水声，那声音不是传入她的耳朵，而是在她的心底直接响起。
她与这方天地之间，那层无形的隔阂，消失了。
她心念微动，一缕月华便从夜空中垂落，如丝绸般缠绕在她的指尖，温顺得像一只被驯服的猫。
这就是……虚空道种。
这就是，神界功法所带来的，本质上的蜕变。
一阵急促的破风声由远及近，打断了她的沉思。
一道青色的残影，裹挟着风雷之势，从山门的方向疾驰而来，最终在距离她十丈远的地方，猛地顿住。
是林枫。
他从踏风豹王的背上跃下，脚步甚至有些踉跄。他身上的衣袍还沾着未干的血迹，俊朗的面容上满是奔波后的疲惫与未曾散去的忧虑。
当他的目光，与凌云溪那双清澈如琉璃的眼眸对上的刹那，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像是被什么堵住，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他想问，你的伤怎么样了？
他想问，那个带你走的老道士是谁？
他想问，你知不知道，当你从空中坠落的那一刻，我的心跳都停了。
可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却只化作了三个字，声音沙哑得不像他自己。
“你……还好吗？”
凌云溪看着他，看着他眼底那来不及掩饰的血丝与深深的关切，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中，泛起了一丝极淡的涟漪。
“我没事。”
她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林枫的耳中。
没事？
林枫愣住了。
他能感觉到，眼前的凌云溪，气息内敛到了极致，仿佛一个不懂修行的凡人。可她就那么站着，却给他一种比面对自家老祖时，还要深不可测的感觉。
她就像一口幽深古井，你明知井下藏着万丈波澜，却连一丝水汽都看不到。
这哪里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大战，道基崩毁的样子？
“可你的伤……”林枫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确定。
“已经好了。”凌云溪的回答，依旧简单。
好了？
林枫彻底懵了。
跟在林枫身后，气喘吁吁赶来的林家元婴长老，听到这句话，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当场厥过去。
好了？开什么玩笑！
那是硬撼半步化神强者的反噬！那是道心破碎，经脉寸断的伤！就算是化神老祖亲至，用尽天材地宝，没有三五十年的温养，也休想恢复元气。
这才过去多久？一个时辰？两个时辰？
就好了？
这位活了几百年的林家大长老，感觉自己的修行观，在这一夜之间，被反复地，无情地，按在地上摩擦。
凌云溪没有再解释。
她缓缓抬起头，目光越过林枫，望向了东南方的天际。
那双清澈的眼眸，仿佛穿透了无尽的夜色与数百里的空间阻隔。
“既然来了，总得打个招呼。”她轻声自语。
林枫一怔，没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下一刻，他便看到，凌云溪缓缓抬起了右手。
锵——
一声清越的剑鸣，在寂静的夜里，骤然响起。
星痕剑，不知何时已然出鞘，悬浮在她的身侧。剑身之上，星辉流转，散发着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森寒，更加凌厉的气息。
凌云溪伸出两根白皙如玉的手指，轻轻夹住了星痕剑的剑身。
她没有调动任何灵力，也没有摆出任何架势。
她只是，那么随意地，对着前方的虚空，轻轻一划。
这个动作，轻柔得像是在裁剪一块布料。
没有剑气纵横，没有灵力爆散，甚至连一丝风都没有带起。
林枫和那位林家大长老，都看得莫名其妙。
这是在做什么？
然而，就在凌云溪指尖划过的那一瞬间。
数百里之外，一片狼藉的密林之中。
正被几名长老搀扶着，踉跄逃窜的方恨水，身体猛地一僵。
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巨大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
他猛地抬起头。
他看到，在他们头顶的夜空中，一道漆黑的裂缝，毫无征兆地，凭空出现。
那裂缝，不过三尺来长，却比最深沉的夜，还要黑暗，仿佛连接着另一个未知的，充满死寂的世界。
“那……那是什么？！”一名天道宗长老，指着天空，发出了惊恐的尖叫。
所有人都停下了脚步，骇然地望着那道诡异的空间裂缝。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
一道璀璨的，带着点点星辉的剑光，便从那道裂缝中，一闪而出！
这道剑光，并不庞大，甚至可以说得上“纤细”。
但它出现的那一刻，整个密林，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风声，虫鸣，甚至连他们自己的心跳声，都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彻底抹去。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按下了暂停。
所有人的思维，都陷入了凝滞。
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道剑光，如同一位优雅而冷酷的死神，在他们中间，划出了一道优美的弧线。
噗！
剑光，第一个掠过的，是搀扶着方恨水左臂的那名金丹后期长老。
他的脸上，还保持着惊骇的表情，身体，却已经从中间，无声地，分成了两半。切口平滑如镜，没有一滴鲜血流出，因为他体内的所有生机，都在剑光掠过的一瞬间，被彻底湮灭。
噗！噗！噗！
剑光毫不停留，以一种超越了他们反应极限的速度，接连掠过另外三名金丹长老的身体。
没有惨叫，没有挣扎。
四名在外界足以称霸一方的金丹强者，就像四根被利刃切过的朽木，无声地，断裂，而后，化作了漫天的飞灰。
最后，那道剑光，在方恨水的面前，停了下来。
它就那么静静地悬浮在离他眉心不到一寸的地方，剑尖之上，星辉点点，散发着让他神魂都在战栗的死亡气息。
方恨水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他能感觉到，只要这道剑光再前进一分，他的下场，就会和那四位长老，一模一样。
不，甚至更惨。
因为他能从这道剑光中，感受到一股纯粹的，针对神魂的，毁灭性的意志。
这一剑，不仅能斩他的肉身，更能……将他的神魂，都彻底抹杀！
跨越数百里，斩出空间裂缝，一剑，灭杀四名金丹长老，剑势余威，还能精准地停留在他的眉心之前。
这是何等恐怖的实力？
这是何等精准的掌控力？
这，是神才能拥有的手段！
“神罚……这是神罚……”方恨水双腿一软，竟是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瘫倒在地，裤裆处，一片湿热。
这位曾经不可一世的天道宗宗主，在这一剑之下，竟是被活活，吓尿了。
那道剑光，并没有真的刺下。
它只是在方恨水的眉心前，静静地悬停了三息。
像是在宣告，像是在警告。
而后，剑光缓缓消散，化作点点星屑，融入了夜色之中。头顶那道漆黑的空间裂缝，也随之，悄然弥合。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密林中，重归死寂。
只剩下瘫在地上的方恨水，如同一个破了的风箱，发出“嗬嗬”的，绝望的喘息声。
……
青玄宗后山。
凌云溪收回手指，星痕剑发出一声满足的轻吟，自动归鞘。
她转过身，看向早已目瞪口呆，石化当场的林枫和林家大长老。
“房子，还算结实。”
她淡淡地说了一句。
林枫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完全没看懂，刚才那一剑，到底是什么意思。
可他身边的林家大长老，却像是见了鬼一般，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看着凌云溪，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隔……隔空……裂……裂空……斩……斩神……”
“这……这是……化神老祖的手段！不！就算是化神老祖，也做不到如此举重若轻！”
“你……你到底……”
凌云溪没有理会这位已经开始语无伦次的元婴长老。
她的目光，重新落回林枫的脸上。
“天道宗的人，还没死光。”
“我打算，去把剩下的，都清理掉。”
她的语气很平静，就像在说一件“今天天气不错，我们去散散步”一样的小事。
可这话里的内容，却让林枫的心脏，都漏跳了一拍。
她要去，追杀天道宗的余孽？
主动出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