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清冷，却如九天惊雷，砸在每个人的心头。
“他，交给我。”
三个字，不重，却将天地间所有的喧嚣都压了下去。
正欲甩出拂尘的青玄子，动作一顿。他那双仿佛看透了万古岁月的眼眸，第一次，真正地，带上了一丝讶异，望向那个身形单薄却笔直如剑的少女。
有意思。
老道士的嘴角，勾起一抹谁也未曾察觉的弧度。他非但没有出手，反而将拂尘重新搭回臂弯，好整以暇地立于虚空，真成了一个纯粹的看客。
下方，正率领族人与天道宗修士浴血搏杀的林枫，心脏猛地一跳。他下意识地抬头，看向那道熟悉的身影，眼中满是无法言喻的震撼与担忧。
独战半步化神？
她疯了吗？
吴玄掌门更是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刚涌起的满腔豪情被这句话噎得不上不下。他张了张嘴，想喊一句“凌长老不可”，可话到嘴边，却又化作一声苦涩的叹息。
他能说什么？事到如今，青玄宗的一切，早已系于此女一人之身。他唯一能做的，便是相信。
战场之上，唯有方恨水，对这句话报以最直接，也最疯狂的回应。
“找死！”
他那双血红的眸子里，再无半分理智，只剩下玉石俱焚的毁灭欲。他冲向后山灵脉的速度，没有丝毫减缓，反而更快了三分！他周身那因禁术而催生出的黑紫色魔气，如同实质的火焰，在他身后拖出一条长长的，扭曲空间的尾迹。
他要毁了青玄宗的根！
他要让这个胆敢挑衅天道宗威严的宗门，从根子上烂掉，永世不得翻身！
然而，一道青色的身影，比他的速度更快。
几乎是在他动身的同一时间，凌云溪便已消失在原地。再出现时，已然挡在了他与后山灵脉之间，那条笔直的路径之上。
她就那么静静地站着，一人，一剑，身后是青玄宗的百年根基，身前，是毁天灭地的魔神。
“滚开！”方恨水发出野兽般的咆哮，他根本没有改变方向的打算，整个人如同一颗从天外坠落的陨石，携带着无匹的动能，直直地撞了过来。
这一次，他没有凝聚能量球，也没有施展任何花哨的术法。
他将所有燃烧元婴换来的力量，将所有禁术反噬的痛苦，将所有身为宗主的屈辱与怨毒，尽数灌注于自己的肉身。
他，就是最强的法宝，最利的兵刃！
这是最纯粹，最不讲道理的，力量的碾压。
面对这足以将一座山峰都撞成齑粉的恐怖冲击，凌云溪的脸上，却不见丝毫慌乱。
她缓缓闭上了眼睛。
识海之中，那枚混沌道种疯狂旋转。之前吸收的，属于“万象悲歌”领域的法则碎片，此刻正被道种彻底炼化，化作最精纯的养料，融入她的神魂与四肢百骸。
《虚空引灵诀》的奥义，前所未有地清晰。
引灵，引天地万物之灵。
那么，空间，是否也有其“灵”？
她猛地睁开双眼，那双燃烧着金色神火的眸子里，一片空明。
她手中的星痕剑，没有向前刺出，而是以一个极其诡异的角度，向着身侧的虚空，轻轻一划。
就像是用画笔，在画布上，随意地抹了一笔。
“嗤啦——”
一声轻微的，仿佛布帛被撕裂的声音响起。
凌云溪身前的空间，竟真的如同画卷一般，被这一剑，从中划开了一道漆黑的，深不见底的裂缝。
裂缝的边缘，不是狂暴的空间乱流，而是呈现出一种琉璃般的光泽，稳定而有序。
这是她对空间法则的全新领悟。
不再是之前那种强行打碎领域奇点的“破”，而是顺应空间本身的脉络，将其“引”开，“导”开。
方恨水那狂暴的身影，瞬息而至。
他一头撞进了那道漆黑的裂缝之中。
没有声音。
没有碰撞。
他就那么突兀地，在所有人眼前，消失了。
仿佛他冲向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通往未知世界的，黑色的门扉。
战场，出现了刹那的死寂。
所有人都愣住了。
无论是林家的精锐，还是青玄宗的弟子，亦或是那些已经心生退意的天道宗修士，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呆呆地看着那道漆黑的裂缝。
人呢？
宗主呢？
那足以毁天灭地的冲击，就这么……没了？
然而，高天之上的青玄子，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却微微眯了起来。
他看得分明。
方恨水不是消失了。
他只是被凌云溪用一种近乎于“道”的手段，暂时挪移到了另一片浅层空间。
可方恨水那股力量，是燃烧了三位元婴修士本源换来的，其本质之高，力量之狂暴，远超寻常的元婴后期。
那道看似稳定的空间裂缝，根本承受不住。
果然，下一刻。
“咔嚓！”
一声清脆的，如同镜面破碎的声音，从那道漆黑的裂缝深处传来。
紧接着，那道裂缝的边缘，开始剧烈地颤抖，一道道蛛网般的裂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着四周蔓延。
凌云溪的脸色，瞬间白了几分。
她终究只是金丹期，即便对法则的领悟远超常人，但本身的力量，却存在着难以逾越的鸿沟。
她能“引”开这股力量，却无法将其彻底“消化”。
“轰！”
一声巨响。
那片被撕开的空间，轰然炸碎！
方恨水那形如魔神的身影，带着比之前更加狂暴、更加混乱的气息，从破碎的空间中，重新冲了出来！
他的样子，比之前更加凄惨。
半边身子，都被狂暴的空间乱流切割得血肉模糊，甚至能看到森森白骨。但他那双血红的眸子，却亮得吓人，其中燃烧的疯狂，足以焚尽一切。
“原来……是空间法则！”他嘶哑地狂笑着，声音里充满了发现猎物踪迹的兴奋，“好！好一个空间法则！待本座将你擒下，剖开你的神魂，这等无上大道，便是我天道宗的了！”
他已经彻底疯了。
他不再去想什么灵脉，什么宗门颜面。
他现在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得到她！得到她身上所有的秘密！
冲出空间裂缝的瞬间，他与凌云溪之间的距离，已不足十丈。
这个距离，对于他们这个层次的修士而言，不存在。
他那只尚且完好，布满了黑色魔纹的左手，化作一只足以遮天蔽日的巨爪，朝着凌云溪的天灵，狠狠抓下！
巨爪之下，空间再次凝固，甚至比之前更加稳固，更加沉重。
这是他吸取了教训，将自身领域的力量，与禁术的力量，彻底融合，形成的绝对禁锢。
他要让凌云溪，连动一根手指的机会都没有！
这一刻，凌云溪真正地，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
她的身体，被那股力量死死地压制着，连混沌气流的运转，都变得无比滞涩。她的神魂，更是像被一座无形的大山镇压，连念头转动，都变得无比艰难。
这就是境界上的，绝对的碾压。
任何技巧，任何感悟，在这一刻，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高天之上，青玄子搭在臂弯的拂尘，三千银丝无风自动，已然绷紧如弦。
他知道，自己该出手了。
这个丫头的表现，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期。能以金丹之境，将一个动用了禁术的元婴后期逼到这个地步，虽败犹荣。
可就在他即将动手的瞬间，他的动作，却又一次，停住了。
因为他看到，在那足以让任何元婴修士都心生绝望的绝对禁锢之下，凌云溪，竟然，笑了。
那不是冷笑，不是自嘲。
而是一种……如释重负的，甚至带着几分快意的笑容。
仿佛她等待这一刻，已经等了很久。
仿佛，这足以将她碾成飞灰的无上伟力，对她而言，不是绝境，而是一把……钥匙。
一把，能打开她身体最深处，那道枷锁的钥匙。
“就是……现在！”
凌云溪的心底，响起一声只有她自己能听见的，带着无上威严的呐喊。
下一瞬，她识海最深处，那片连她自己平日里都无法轻易触碰的，被层层封印的混沌区域。
那属于她前世，身为神界至尊的，一缕本源神魂烙印。
在外界那股庞大到足以致命的压力刺激下，终于，被撬动了一丝。
嗡——
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古老、浩瀚、至高无上的威严，从凌云溪的体内，轰然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