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狱的铁门,在身后沉重地关上。
沈清弦站在诏狱门外,微微眯起眼。久违的阳光有些刺目,带着初夏的温度,落在她苍白的脸上,却驱不散那股从骨子里透出的寒意。
官袍和随身物品早已由宫人送来。她换下了那身肮脏的囚服,重新穿上了象征国子监博士身份的青色官袍。布料浆洗得笔挺,带着阳光和皂角的干净气息,与她刚从阴暗牢狱中出来的状态,形成一种微妙的反差。
一辆不起眼的青篷马车停在面前,是宫里派来送她回国子监的。
她正要上车,身后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和几声压抑着激动情绪的呼唤。
“博士!”
“沈博士!”
她脚步顿住,缓缓转过身。
不远处,站着萧景珩、陆沉舟、谢允之、赵无咎、林婉儿、苏月明……几乎所有在这场风波中,或明或暗帮助过她、支持过她的人,都来了。
他们站在那里,看着她,眼神里有如释重负的喜悦,有失而复得的激动,也有……难以言喻的复杂。
萧景珩站在最前面,他看起来清瘦了些,那双桃花眼一眨不眨地望着她,里面有千言万语,却碍于那道刚刚下达的旨意,只能死死压抑着,紧握的拳头泄露了他内心的汹涌。
陆沉舟依旧沉默,但看向她的目光里,带着毋庸置疑的坚定。
谢允之摇着扇子,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眼神却格外深邃。
赵无咎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此刻却咧着嘴傻笑。
林婉儿和苏月明站在一起,看着她,眼圈也是红的,带着真诚的欣慰。
阳光洒在他们年轻而真挚的脸上。
沈清弦的目光,缓缓从他们每一个人脸上扫过。
这些面孔,曾经或敌视,或疏离,或好奇,或敬畏。但在她最孤立无援、深陷绝境的时候,是他们,用各自的方式,汇聚成力量,为她奔走,为她呼喊,甚至不惜对抗强权,只为还她一个清白。
那份沉重的联名书,陆沉舟夜探送来的伤药,谢允之看似无意透露的消息,赵无咎动用家族力量的调查,林婉儿和苏月明深夜放在门口的糕点和那句“我们不信”……
一桩桩,一件件,如同暖流,在她冰封的心湖下,悄然涌动。
她看着他们,看了很久。
然后,在所有人注视下,她对着他们,郑重地、深深地,揖手一礼。
腰弯得很低,姿态极其标准,带着前所未有的庄重和……一丝难以察觉的动容。
“今日之事,”她的声音依旧清冷,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多了一份沉甸甸的真挚,“沈清弦,多谢诸位。”
这一礼,和她认真的道谢,让在场的几个年轻人都愣住了。
他们习惯了她的冰冷,她的疏离,她的拒人千里。何曾见过她如此郑重其事地道谢?何曾见过她流露出如此……近乎柔软的一面?
萧景珩喉头滚动,鼻子发酸,几乎要控制不住上前扶住她。
赵无咎更是直接用手背抹了下眼睛。
林婉儿和苏月明也微微动容。
“博士,您别这样……”林婉儿轻声说道。
沈清弦直起身,目光再次扫过他们,最终,落在了萧景珩身上。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萧景珩看到了她眼底深处那一闪而过的、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感激,有歉然,还有……一丝决绝。
她知道那道旨意。
他也知道。
有些界限,从今往后,必须划清。
沈清弦对他,也对所有人,微微颔首。
没有再说什么。
她转身,动作利落地登上了那辆青篷马车。
车帘垂下,隔绝了内外。
马车缓缓启动,驶离了诏狱,驶向那座她既熟悉,又仿佛变得有些陌生的国子监。
萧景珩等人站在原地,看着马车远去,心情复杂难言。
赢了官司,洗清了冤屈。
可那道无形的、名为“圣旨”的高墙,却比诏狱的砖墙,更加冰冷,更加难以逾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