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物”那两个字，像两根烧红的钉子，狠狠扎进四个人的耳朵里，拔都拔不出来。
那天之后，国子监的气氛更怪了。
四大纨绔彻底蔫儿了。
不闹事，不逃课，甚至……不敢不交课业了。
第二天一早，沈清弦走进讲堂时，就看见自己桌上整整齐齐放着四份竹简。
萧景珩的字迹潦草得像狗爬，但至少写满了。
陆沉舟的卷面倒是干净，就是内容干巴巴的，一看就是硬憋出来的。
谢允之的依旧辞藻华丽，引经据典，挑不出错，但也看不出真心。
赵无咎的字写得工工整整，大概是花钱请人代笔的，但至少交上来了。
沈清弦拿起戒尺，敲了敲桌面。
“今日讲《孟子》。”
她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
“天将降大任于人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台下，四个人低着头，看似在听，心里却翻江倒海。
苦其心志？他们现在还不够苦吗？天天被这女阎王盯着，跟坐牢似的！
课间，四个人凑在水井边，相顾无言。
“妈的，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萧景珩有气无力地抱怨，连踹井台的力气都没了。
“熬着吧。”谢允之看着井里自己的倒影，眼神晦暗，“至少……先把表面功夫做足。”
他算是看明白了，那女人不吃硬的，软的……估计也没用。只能先装孙子。
陆沉舟没说话，舀起一瓢冷水，从头浇到脚，试图浇灭心里的憋闷。
赵无咎蹲在旁边，小声嘀咕：“其实……按时交作业，好像也没那么难……”
另外三人同时瞪向他。
赵无咎立刻闭嘴，缩了缩脖子。
然而，他们很快就发现，装孙子也没用。
沈清弦对他们的“要求”，远不止按时交作业这么简单。
礼法课上，她开始点名提问。
“萧景珩，‘男女授受不亲’下一句是什么？”
正神游天外的萧景珩一个激灵站起来，脑子一片空白。“下一句……下一句……”他支吾了半天，脸憋得通红。
“坐下。”沈清弦面无表情，“抄写《礼记·内则》十遍，明日交。”
萧景珩：“……”
“陆沉舟，‘君子不重则不威’作何解？”
陆沉舟拧着眉站起来，憋了半天，粗声粗气地：“……君子不打人就没威信？”
讲堂里响起几声压抑的嗤笑。
沈清弦看着他，眼神都没动一下：“曲解经义，妄加揣测。抄写《论语》相关注释二十遍。”
陆沉舟黑着脸坐下，拳头捏得咯咯响。
“谢允之，‘巧言令色，鲜矣仁’，你如何看？”
谢允之站起身，从容不迫地引经据典，说了一大通，听起来很有道理，实则全是空话套话，避重就轻。
沈清弦听完，只评价了四个字：“华而不实。重写，要言之有物。”
谢允之脸上的温润差点维持不住。
连学问最好的谢允之都被批了，赵无咎更是吓得头都不敢抬，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
可沈清弦还是点了他。
“赵无咎，‘货悖而入者，亦悖而出’，何意？”
赵无咎哆哆嗦嗦站起来，带着哭腔：“我、我不知道……”
“经商之道，首重诚信。不义财财，留不住。”沈清弦冷冷道，“这句话，抄一百遍。抄到记住为止。”
赵无咎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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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还不算完。
散学后，他们经常被“留堂”。
不是抄书，就是背诵，要么就是回答各种刁钻的问题。
沈清弦就坐在讲台上，也不看他们，自顾自地看书或者处理公文。可他们稍有懈怠，那冰冷的视线就会立刻扫过来，让人头皮发麻。
他们试过敷衍，试过偷懒，试过找枪手。
可每一次，都会被沈清弦精准地揪出来，然后惩罚加倍。
“她是不是不用睡觉？不用吃饭？就专门盯着我们？！”萧景珩快要崩溃了，顶着两个黑眼圈，趴在桌上哀嚎。
他们所有的招数都用尽了。
硬的，不行。
软的，装乖，也没用。
她就像一座永远也翻不过去的大山，死死压在他们头上，让他们喘不过气。
希望，一点点破灭。
反抗的念头，被一次又一次地碾碎。
他们甚至开始怀疑，这女人是不是打算在国子监盯他们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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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夜里，萧景珩做了个噩梦。
梦见自己七老八十了，胡子都白了，还坐在国子监的讲堂里，沈清弦还是那副冰雕样子，拿着戒尺，逼他背“之乎者也”。
他直接被吓醒了，一身冷汗。
坐在床上，看着窗外朦胧的月光，萧景珩心里涌上一股巨大的绝望。
难道……真的只能认命了？
真的要被这女阎王管到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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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的夜晚，其他三人也没好到哪里去。
陆沉舟梦见自己上了战场，敌人冲过来，他刚要拔枪，却发现手里握着的是一支毛笔。
谢允之梦见自己参加科举，卷子上写的全是“巧言令色，鲜矣仁”。
赵无咎梦见自己家的金山银山，全都变成了需要抄写一百遍的竹简。
四个人，都被折磨得快要神经衰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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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礼法课前。
四个人破天荒地提前到了讲堂，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疲惫和麻木。
“喂，”萧景珩哑着嗓子，有气无力地问，“你们说……我们要是去跟她道个歉，服个软，求她高抬贵手……有没有用？”
这话要是放在以前，他打死都不会说。
可现在，他是真的快撑不住了。
陆沉舟闷声道：“怎么服软？跪下来求她？”
谢允之苦笑：“只怕我们跪了，她也只会觉得我们‘演技浮夸’。”
赵无咎小声说：“要不……我们给她送点礼？我出钱！送最贵的！”
另外三人同时用一种“你没睡醒吗”的眼神看他。
给女阎王送礼？怕是连礼物带人一起被她扔出来！
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
四个人如同霜打的茄子，耷拉着脑袋，瘫在座位上，等着那熟悉的、如同催命符一样的脚步声响起。
他们第一次，对上学这件事，产生了生理性的恐惧。
完了。
这辈子，算是栽在这女人手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