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弦架着萧景珩，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
萧景珩几乎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她身上，腿伤让他完全无法用力，意识也因为失血、疼痛和疲惫而有些模糊。
他只能感受到她瘦削却异常稳固的肩膀，感受到她扶在他腰间那只手的力度，感受到她平稳的、甚至没有因为他沉重而乱掉半分的呼吸。
她没说累。
也没说慢。
只是沉默地，支撑着他，在渐亮的晨光中，朝着她判断的、与其他同伴可能汇合的方向，一步步挪动。
萧景珩想说什么，想道歉，想道谢，想问她累不累……
可所有的话堵在喉咙里，最终只化成一声压抑的闷哼，伴随着每一次伤腿的轻微挪动。
太狼狈了。
他从未如此刻般痛恨自己的无力。
就在这时——
前方隐约传来了人声！
不是刺客那种冰冷的呼喝，也不是狼群的嘶嚎。
是……很多人的，嘈杂的，带着焦急和惊惶的呼喊声！
“在这里！找到人了！”
“快！这边还有！”
“太医！太医在哪里？！”
声音越来越近，伴随着凌乱而密集的脚步声，还有盔甲摩擦的铿锵声！
是御林军！
还有其他人！
萧景珩猛地抬起头，混沌的意识瞬间清醒了大半！
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沈清弦的脚步也停了下来。
她扶着萧景珩，侧耳倾听，冰封的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极细微的、如释重负的波动，但随即又被更深的警惕取代。
她的手，依旧稳稳地扶着他，没有丝毫放松。
很快，一队穿着鲜明盔甲的御林军士兵，拨开茂密的灌木，出现在他们视野里。
为首的将领看到他们，尤其是看到萧景珩那一身狼狈和明显重伤的样子，脸色骤变，立刻快步冲了过来！
“世子！沈博士！”
那将领声音带着后怕和急切，“属下救援来迟！罪该万死！”
他身后，更多的士兵涌了过来，有人立刻上前想要接手搀扶萧景珩。
萧景珩看着这些突然出现的、象征着安全和秩序的熟悉面孔，看着他们脸上真切的担忧，一直紧绷到极致、几乎断裂的神经，猛地一松。
一股巨大的、劫后余生的虚脱感，瞬间席卷了他。
得救了……
他们……真的得救了……
他腿一软，差点直接瘫倒在地，全靠沈清弦死死架着，才没倒下去。
“其他人……”沈清弦没有理会将领的请罪，她的声音带着奔跑后的微哑，却依旧冷静，“找到其他人了吗？”
“回沈博士，正在搜寻！已经找到了几位公子和小姐，都受了伤，但性命无虞！”将领连忙回答，指挥着士兵，“快！扶世子去医治！小心他的腿！”
两名士兵小心翼翼地从沈清弦手中接过了几乎虚脱的萧景珩。
当沈清弦的手松开他胳膊的瞬间，萧景珩心里莫名地空了一下。
他下意识地回头看向她。
她站在那里，晨光勾勒出她清瘦的身影，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被士兵搀扶离开。
她的衣袖在之前的奔逃和厮杀中被划破了好几道，脸上也沾着泥污和已经干涸的、不知是谁的血迹。
看上去，比他也好不到哪里去。
可她只是站在那里，背脊依旧挺直。
“沈清弦……”萧景珩忍不住喊了她一声，声音虚弱。
沈清弦的目光转向他。
他想说点什么，可当着这么多士兵的面，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后只笨拙地挤出一句：“……你……你也受伤了……让太医看看……”
沈清弦看着他，几不可查地点了一下头。
“嗯。”
依旧是没什么情绪的一个音节。
萧景珩被士兵搀扶着，一步一挪地离开。
他忍不住频频回头。
看到她并没有立刻跟上来，而是站在原地，对那名御林军将领低声交代着什么。
她的侧脸在晨光中显得有些苍白，但眼神锐利，姿态从容，仿佛刚才那场生死逃亡只是一场微不足道的演习。
仿佛她不是那个刚刚从狼群和刺客围剿中、带着他这个累赘杀出来的幸存者，而依旧是那个掌控一切的……女阎王。
萧景珩被安置在临时搭建的营帐里，太医立刻过来为他处理腿伤和其他伤口。
剧痛让他龇牙咧嘴，但他咬着牙没哼出声。
他的目光，一直紧紧盯着帐帘。
直到看到沈清弦的身影终于出现，在另一名太医的引导下，坐在离他不远的矮榻上，沉默地伸出手臂，让太医检查她手臂上那道不算深的划伤时……
他那颗一直悬在半空的心，才终于，缓缓地，落回了实处。
她还在这里。
平安。
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和安心，如同温暖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
他靠在软垫上，闭上眼睛，听着帐外嘈杂的人声，感受着伤口被妥善处理的刺痛，鼻尖萦绕着药草的气息……
还活着。
他们都还活着。
这个认知，让他几乎要落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