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走在废弃实验楼阴暗的走廊里。与来时被追逐的恐慌不同，此时的秦默始终走在前面，步伐很快，刻意与林希保持着一段距离，背影僵硬仿佛身后跟着的是什么洪水猛兽。林希跟在他后面，看着他这副避之不及的模样，心里那点好笑的感觉又冒了出来。
不就是不小心碰了下下巴吗？至于像被占了天大便宜一样？ 她暗自嘀咕，而且明明是他先牵我的手……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走在前面的秦默突然在一个岔路口停下了脚步。他微微侧头，似乎是在辨认方向，月光透过窗户短暂地照亮了他依旧泛着薄红的耳廓。
“走…这边。”他低声说，声音已经恢复了部分平静，但依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他指向一条更加偏僻、看起来像是应急通道的小路，“可…以出去。”
林希点了点头：“好。”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转向那条小路时，前方主走廊的拐角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而熟悉的脚步声。
几乎是同时，秦默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下意识地侧身，将林希更往自己身后的阴影里挡了挡，形成一个保护性的姿态。
脚步声在拐角处停下，接着，李哲铭的身影出现了。他看起来有些匆忙，额发微乱，呼吸略促，像是跑了一段路。
当他看到站在秦默身后的林希时，紧绷的肩膀明显松弛下来，但那双总是含笑的眼眸在扫过挡在前面的秦默时，瞬间掠过一丝极淡的不悦。
就在半小时前，李哲铭正和他们班几个负责鬼屋外围协调的同学在一起。有个同学匆匆跑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挤眉弄眼地低声道：“哲铭，你之前让我们留意的那个女孩，就那个一年级的小学妹，刚看到她进鬼屋了。”
旁边另一个男生闻言起哄道：“哟，这么上心？还特意打招呼让我们看到就告诉你？老实交代，是不是喜欢人家？”
李哲铭当时正低头整理着道具，闻言动作一顿，脑海里瞬间闪过林希那张时而明艳时而迷糊的脸，还有她住在自己家里后，那种既熟悉又陌生的微妙感觉。他心里有些异样，像是被说中了什么，但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抬起头，用惯常的、灿烂的笑容轻松带过：“别瞎猜。”
他没具体解释什么，同学们也只当他是面子薄，嘻嘻哈哈了一番也就过去了。
但只有李哲铭自己知道，在听到林希进了鬼屋的消息时，他心底那份暗暗的雀跃和……隐隐的担心。
他知道林希胆子不算小，但鬼屋那种地方……他几乎是立刻放下了手中的事情，找了个借口就朝着鬼屋赶来。他没走正门，那里人太多，他记得这边有个后勤通道的小门，平时没什么人走或许能更快找到她。可李哲铭也没想到，会在这里以这种方式，看到她和秦默在一起。
李哲铭压下心头那翻涌的、复杂难言的情绪，脸上迅速挂起那副极其阳光的招牌笑容，目光越过秦默，直接落在林希身上，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可算找到你了！听说里面有人走散，我就有点担心过来看看。你没事吧？”他的话语自然亲昵，仿佛他们之间本就该如此熟稔。
秦默沉默地站在原地。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李哲铭话语里那份对林希独有的熟稔和关切，这让他心底某种陌生的情绪开始发酵。他薄唇抿得更紧，没有任何要寒暄或解释的意思。
李哲铭见秦默没有让开的意思，脸上的笑容不变，但眼神深处却冷了几分。他向前一步，姿态自然地伸出手，目标明确地朝向林希的手腕，“走吧，这里怪吓人的，我带你出去。”
就在李哲铭的手即将触碰到林希的瞬间，秦默的手臂再次抬起挡在了中间。
“……我…可以带她出去。”
依旧是那低沉沙哑、带着独特停顿的几个字。
李哲铭脸上的笑容终于维持不住。他收回手看向秦默，语气里带上了明显的冷意，“秦默，难道你比我更适合来带我妹妹离开这里吗?”
“妹妹”这两个字，他咬得格外重。
这两个字像一道惊雷，在秦默耳边炸响。他猛地抬眸，第一次正眼看向李哲铭，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清晰地闪过一丝错愕和难以置信。
妹妹？ 林希……是李哲铭的妹妹？ 他们……是这种关系？
“我……”秦默张了张嘴，似乎想解释什么，但声音低哑，最终只是化为更深的沉默。他放在身侧的手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那姿态，带着点无措。
李哲铭看着秦默眼中那清晰的错愕，看着他下意识放下的原本阻拦自己的手臂，心中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感不仅没有消散，反而像野火般烧得更旺。
妹妹……
这个词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舌尖，每一次说出口，都带着一种违心的、沉闷的钝痛。
他并不想承认这个身份，至少，不是在秦默面前，不是在这样一种仿佛需要靠这个身份来“击退”对方的情况下承认。他一直都知道，自己不想当眼前这个女孩的哥哥……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和林希之间那层即将成立的“继兄妹”关系，更像是一道无形的墙，而非纽带。他渴望的，从来不是以“哥哥”的身份站在她身边。可此刻，除了这个身份，他还能以什么立场，如此理所当然地从秦默面前带走她？朋友？同学？这些称呼都显得太过苍白，根本无法解释他此刻强烈的、想要将她与秦默隔开的冲动。
他看到秦默微微垂下了头，那总是冷峻的侧脸线条似乎柔和了些，却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失落和小心翼翼？秦默是在担心吗？担心给他这个“哥哥”留下不好的印象？
这个认知让李哲铭心里更加不是滋味。他宁愿秦默是强势的、不退让的，那样他至少可以理直气壮地与之对抗，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他压下心头的不爽，不再看仿佛瞬间失去所有气势的秦默，再次伸手，这次顺利地握住了林希的手腕。他的掌心温热，甚至有些烫，力道不轻。
“走吧，希希。”他侧过头，对林希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别让大家等急了。”
林希被这急转直下的情况弄得有些无所适从。
“李哲铭，你弄疼我了。”她微微蹙眉，小声提醒。
李哲铭愣了一下，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放松了力道，但依旧没有松开手，语气带着歉意，“抱歉，是我太着急了。”
他拉着林希，从僵立原地的秦默身边走过。在经过秦默身旁时，李哲铭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目光落在秦默紧握成拳、指节泛白的手上，又扫过他低垂着眼睑、看不清神情的侧脸。
秦默对林希，绝不仅仅是普通同学那么简单。
而这一点，让李哲铭感到极其不适。
林希被动地被李哲铭拉着往前走，忍不住再次回头。
昏暗的走廊深处，秦默依旧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月光将他孤寂的身影拉得很长，投在斑驳的墙壁上，他微微低着头，碎发遮住了他所有的情绪。
李哲铭感受到林希回头的动作，握着她的手不自觉地又收紧了些，脚下的步伐加快了几分。
走廊重新恢复了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