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流水年华春去渺,一样心情别样娇。
不是我无故寻烦恼,如意珠儿手未操……】
四平调婉转动人,如泣如诉,贺舟听过的戏不多,无非是一些着名曲目,或是特殊含义的。
主要还是老一辈的人喜欢听,那时追喜欢的角儿跟追星也没差多少。
“花儿爷这梨园的票可不好得啊,要不是托关系找人又是花了重金才能来这一回,没想到贺爷也有这爱好?”
贺舟只觉得耳边有个蚊子一直嗡嗡嗡的叫,他是一点都不想跟这姓管的多说。
“多情月照花间露,解语花摇月下风,啧啧啧瞧瞧这嗓子,这身段。”
“管老板,管好你的嘴,这里是谢家的梨园,贺某怕你继续说下去,就走不出这大门了。”贺舟连眼皮子都没动一下,淡淡开口。
不知道这姓管的是真蠢还是被人当了出头鸟,贺舟都希望他能在戏唱完之前安分点,今天自己一点都不想动粗。
【隔帘只见一花轿,想必是新婚渡鹊桥。
吉日良辰当欢笑,为什么鲛珠化泪抛……】
贺舟余光忽然瞥见一个人,那人背对着他觉得有些眼熟,但一时间又想不起来到底是谁,可必然是最近才见过的人。
这人是开锣之后才到的,虽然他没听过谢雨臣的戏,但也知道,开锣之后就不会再放人进来了,那这人想必跟谢家有什么关系。
那人微微侧头,贺舟眯了眯眼睛,视线停留在那人脸颊上,有一个快要好全的伤口。
原来是他。
轻轻勾起嘴角,觉得有趣,谢家这群人本事不大,脸皮倒是挺厚的。
不过现在谢雨臣当家,脸皮薄的叔叔伯伯估计也不好意思什么事都来凑热闹。
他不留痕迹的扫视了一圈大堂里的看客,不知道是不是谢雨臣故意的,给他留的这个位置,能非常轻松的就看到所有一楼的人。
可扫了一圈之后,他却没有再发现认识的人,不过也有所收获。
一楼这些人,很多身上都没什么土腥子味或者戾气,多是商贾的气息,估计都是一些做生意的。
即便是姓管的,也几乎不下地,都是安排手底下的筷子头找人夹喇嘛。
不过二楼他这个位置就完全看不见了,但二楼是肯定有人的。
贺舟感受到了好几个从二楼看下来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怜贫济困是人道,哪有个袖手旁观在壁上瞧。】
贺舟摩挲了一下荷包里的烟,过过瘾,他现在倒是有些期待,这一场戏到底是怎么个结局。
“我听说,最近贺爷在给花儿爷做事。”姓管的消停了一会儿又开始坐不住了。
“看来管老板不是来看戏的,台上薛湘灵正把锁麟囊送给赵守贞,往后因果皆从这春秋亭起。”贺舟淡淡的瞥了一眼对方继续道:“管老板的因果可会因为这出锁麟囊改变?”
姓管的脸色微微一变,一时不知是羞恼还是惊惧,青红交加比之丑角也没差多少。
这场戏大概两个多小时左右,自从戳穿了姓管的以后,贺舟这一桌就只剩他一个人,倒是清清静静的听完了剩下的戏。
他看着台上水袖翻飞的谢雨臣,千种文字也难以描述现场所感受到的惊艳。
贺舟突然想看他扮武旦,也不知道他会不会,不拘唱什么,不过恐怕没有这种机会了。
哈哈,点戏让谢家当家的唱给自己听,还真是白日梦做过头了。
【这才是人生难预料,不想团圆在今朝。
回首繁华如梦渺,残生一线付惊涛。
莫在痴嗔休啼笑,教导器儿多勤劳。
今日相逢得此报,愧我当初赠木桃。】
最后一句唱腔结束,满场喝彩,贺舟也难得看着台上的人露出笑意,却没想正好撞上谢雨臣看过来的眸子。
那张画了油彩的眉眼就这么直直看过来,看的贺舟愣在原地。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贺舟总觉得那一眼,那一眼……
似乎想要将自己看穿一般,却又带着几乎微不可察的怜悯。
他连忙垂下眼帘不敢再与台上的人对视。
散场之后一楼的人渐渐离开,贺舟也打算跟着人流一起离开,却在门口被人拦住。
“贺爷,当家的让您去后台找他。”伙计很是客气的给贺舟指了方向。
他看了眼后台又望向离开的人群,最终还是走向后台。
谢雨臣坐在镜子前,因为刚刚下台,衣服头面都还没卸完。他从镜子里看见走近的贺舟,朝他笑道:“怎么样,没辜负你这一下午的时间吧。”
似乎与贺舟已经是极为熟稔的好友,贺舟不太习惯的扯了扯嘴角:“谢当家说笑了,你的戏不是什么人都能来看的。”
谢雨臣一边卸着头上的东西一边从镜子中看着贺舟:“总是被你谢当家,谢当家的叫,让我有种在山上当山大王的感觉。”他似乎是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噗嗤一声。
贺舟看着镜子里的人,笑意盈盈间眼波流转,美的像是画里走出来的,不知怎么的突然想起刚刚姓管的在他耳朵边上叨叨的那句。
‘多情月照花间露,解语花摇月下风’。
“怎么?”见半天没反应,谢雨臣不再在镜子里看贺舟,而是转头看着旁边的人。
贺舟回过神来说道:“没什么,谢当家找我有什么事吗?”
卸下最后一个发钗,谢雨臣又看向了镜子:“确实有事,今晚一起吃个饭吧。”
听到吃饭,贺舟微微蹙起眉:“不了。”似乎有些过于干脆,他又补了一句话:“我没有在饭桌上谈事情的习惯。”
黑眼镜和张启灵找他蹭了这么多次饭,这两人还翻了他的抽屉看到了那些药剂。
那药剂估计都已经被查的底朝天了,如果谢家有插手医疗行业,那自己的病例或者就诊记录恐怕都被扒的干干净净。
而谢雨臣这个时候好像什么都不知情的样子,请自己吃饭。搞笑呢?
看着贺舟阴沉的脸色,谢雨臣挥了挥手让后台里其他人先离开,他站起来与贺舟对视,说道:“我想请你帮个忙。吃饭只是为了去见一个人,没有别的意思。”
贺舟面无表情看着对方,眼里像是一滩死水:“都说谢当家身边是最难近的,我一个拿钱办事的,居然也配你这么信任?”
谢雨臣直直看着贺舟:“信任与不信任都不是朝夕之事,贺舟,你何必全盘否定。我自认为对你算是客气,可你好像总是觉得我跟豺狼虎豹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