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玉捏着那枚冻在冰里的黑色纽扣,指尖传来刺骨的寒意。他正要开口,头顶风声骤紧,一只金翅雕低空掠过,爪上金属管在月光下划出一道冷光,旋即消失在营地边缘。
陈墨站在工坊门口,目光落在完颜玉手中的冰块上。他没说话,只是抬手示意楚红袖上前查验。她取过冰块,用刀尖小心撬开,取出那枚纽扣翻看片刻,眉头微皱:“不是突厥制式,倒像是东瀛商船上的锁扣。”
“那就对了。”陈墨低声说,“他们想从海路运人进来。”
苏婉娘这时从侧门走进来,手中捧着一叠账册,外衣还沾着风雪。她将册子放在案上,指尖轻点其中一行数字:“三日前,有七艘挂着高丽旗号的船靠岸,报的是药材贸易,可海关记录里没有这批货的缴税痕迹。”
“是空壳船。”慕容雪从城墙方向走来,肩头落着薄雪,“我在北门哨塔看到过同样的标记,画在一名流浪妇人的包袱角上。”
陈墨盯着地图上标注的几处渡口,忽然道:“把假币送出去的机会来了。”
众人沉默一瞬。苏婉娘低头翻开随身携带的算本,笔尖快速划过纸面,核算重量偏差。她抬头:“若把假币熔进铜片,再压成衣扣缝进棉袄夹层,每件能藏二十文,百人队伍就是两万钱。流民妇孺过关,骑兵不会细查。”
“就用这个法子。”陈墨点头,“你负责组织商队,以赈济灾民为名发放寒衣。记住,每批货物进出时间、路线、人数,都要记清楚。”
苏婉娘合上算本,轻轻拍了拍翡翠算盘。珠串微动,发出清脆一响。
三天后,第一支商队混入南下的难民潮中,顺利越过边境。与此同时,楚红袖带着工匠在通往突厥王庭的七条主干道上埋设共振单元。每个铁箱都经过特殊处理,外壳涂蜡防潮,内部磁石与引信严密对接。
“七个点位形成网状覆盖。”她在沙盘前向陈墨解释,“只要同时激发,磁场范围能笼罩整个集市。”
“什么时候动手?”慕容雪问。
“等消息。”陈墨看着桌上一只刚收回的机械鹰腿绑着的竹筒。完颜玉取出来展开,是一张极小的纸条,上面写着:“市集满,贵族齐聚。”
当晚子时,草原风起。
陈墨站在工坊高台,手中握着青铜腰牌,指节缓缓压下机关。
刹那间,远在百里之外的七处地下装置同步震颤。一股无形波动横扫而过,突厥王庭集市上,所有含磁的铜钱猛然离地腾空,如被巨手托起,瞬间汇聚成一个巨大的“灭”字,悬于半空,持续十二息才缓缓坠落。
目击者四散奔逃,有人跪地叩首,称天罚降临。
消息传回阴山贸易城时,已是次日清晨。完颜玉刚放飞追风隼,便见它急速折返,在空中盘旋数圈后俯冲而下,爪上抓着半片染血文书。
陈墨接过一看,纸上字迹潦草:“伪币致库亏三成,账不可对!”
他立刻转向苏婉娘:“能确认这批假币来源吗?”
她接过文书,仔细比对背面压印的编号,又打开随身算本对照原始铸模记录,片刻后点头:“是李玄策远亲在江南私设的钱坊所出。他们用了我们早前流出的残次模板。”
“那就是内乱的引子。”陈墨将文书递给慕容雪,“黄金家族靠军资供养各部,现在账目崩了,谁都说不清亏空是谁的责任。”
楚红袖此时走进来,左臂义肢发出轻微摩擦声,像是长时间运转后的余热未散。她将一张新绘图纸放在桌上:“这是磁暴网络的优化方案。下次可以缩短激发间隔,让悬浮时间延长到二十息以上。”
“不急。”陈墨摇头,“这一击已经够了。现在要让他们自己撕起来。”
苏婉娘坐在商铺密室里,面前摊开三本账册。她轻轻拨动算盘,最后一响落下,嘴角微动。她从抽屉深处取出一枚空心秤砣,放在案角,手指抚过底部暗槽。
完颜玉在鹰棚为追风隼包扎脚爪,那道血痕是从贵族帐篷区飞回时留下的。他检查了一遍绑在鹰腿上的信号管,确认无损,才将其收入笼中。
慕容雪下令连弩队减半轮防,转为常态监控。她站在城墙了望台,望着北方地平线升起的一缕烟尘,久久未语。
陈墨回到工坊,从陶罐中取出一枚刚回收的假币。这枚钱是在集市外围拾获的,正面刻着标准官纹,背面却隐约可见三皇子徽记。他将其并排放在另一块磁石旁,封入新罐。
“赵明远死了。”他低声说,“但他的东西还在流通。”
楚红袖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份名单:“这是参与假币运输的流民登记册。其中有三人昨夜失踪,家属今早报案。”
“查去向。”陈墨说,“别漏了任何一条线。”
话音未落,一名哨兵急步跑来,在门外抱拳:“北门发现异常——有五名流民突然发狂,撕扯自己衣襟,喊着‘钱会飞’,已被控制。”
陈墨眼神一凝:“带我去。”
到了北门囚室,那五人仍躁动不安,双手不断抓挠胸口,嘴里反复念叨:“天上掉钱……钱认得我……”
陈墨走近一人,掀开其衣领,发现胸口贴着一块铜片,已被体温烘得微烫。他取下一看,正是假币残片。
“他们不知道身上有钱。”苏婉娘跟进来,声音冷静,“但磁场共振时,金属发热,刺激了皮肤神经。”
“有人故意让他们带上假币。”慕容雪站在门口,手按连弩,“目的就是制造混乱,嫁祸给我们。”
完颜玉这时赶来,脸色沉峻:“追风隼刚才拍到画面——王庭粮仓外,三支亲卫队正在对峙。其中一支当众烧毁账册,另一支射杀了传令使。”
陈墨转身就走:“召集所有人,重新梳理资金流向。这次不止是经济战,他们在逼黄金家族自相残杀。”
苏婉娘留在囚室外,低头看着手中那枚发烫的假币。她轻轻摩挲背面徽记,忽然抽出一根细针,插入铜钱方孔,转动一圈。细微的刮擦声响起,像是某种机关被触发。
她抬头看向远处工坊的灯火,嘴唇微动,却没有出声。
完颜玉牵马走出营门,准备再次放鹰侦察。他刚解开缰绳,忽觉掌心一痛,低头一看,是那枚黑色纽扣边缘割破了皮肤。血珠顺着指缝滴下,落在马鞍上,洇开一小片暗红。
马匹轻轻打了个响鼻,蹄子刨了刨地面。
完颜玉抹去血迹,翻身上马,扬鞭而去。